今早水波院前照例出现了梁康的身影,只是这回梁康身后不但有陪读侍从洗墨,还有梅香和其他几个夫人房中的丫鬟跟着他苦苦相劝。
“让我再看她一眼,求求你们,我真的爱慕表妹啊!现在看着花朵,花朵好像她的笑脸看着天空,每朵云彩都像她的身影:看着书本,上面所有的美好诗句都像在描绘她。梅香姐姐,求求你让我再在她门前站一会!表妹,表妹!我就在你门前啊!”
梅香气急败坏,心道夫人以前不知道还罢了,昨天闹了那么一出,现在要是真让你站住了,我岂不得被夫人活活打死!
洗墨昨晚是被夫人特别叫去训话的,脸上的巴掌印还明晃晃地烙着呢。他着急地架住少爷,无声地把漫天神佛都求了个遍,恨不得天降惊雷,把发疯的少爷给劈晕了了事。
水波院前门闹得欢,大家却不知道沐扶苍此时根本不在房中。
沐扶苍难得有一天的闲暇,吃过早饭就从后门出去看红莲了。
红莲不管人事缭乱爱恨纠缠,自顾自地灿烂盛放,是梁府里唯一美好的场景了。沐扶苍坐在岸边觉得心情平和,头脑清醒,便将自己手头的总账本与黎见深讲诉的生意场内情,默背了一遍又一遍,确定准备充分后,她长长地伸个懒腰,对红莲笑道:“再有七八日的功夫,你们就要凋谢了吧,那时我也不在梁府了。花开花落本是常事,一年更有一年的美好,希望下次再见时,我们都活得比今日更加自由肆意。”
梅香到底和洗墨齐心协力将梁康拖走了,事情也传到了梁刘氏耳中。
梁刘氏气得骂人的话也说不利索了,撩起裙子就要往水波院冲去。梅香劝道:“夫人是何等身份,沐家姑娘哪值得夫人亲自去见,让奴婢跑一趟吧。”
春兰捏捏荷包里沉甸甸的两个硬块,壮着胆子硬着头皮说道:“夫人,奴婢倒是觉得用不着在意,毕竟沐小姐只是一个孤女,要是夫人不点头,她哪有本事进梁家的门,难不成她能找皇上来提亲?”
“就凭她,还想惊动皇上?”梁夫人冷笑。
“所以夫人不必放沐小姐在心上,倒是现在贺夫人正紧张着她,要是此时沐小姐伤了病了,贺夫人那难免不好看。”
“怎么,我想教训她一下的资格都没有?”梁刘氏把细长的眼睛瞪圆了,怒视着春兰。
春兰心想,自己收了钱,只是要保沐家主仆过眼下这关,可没管以后的事。于是她为了平息夫人转移到自己的怒火,使坏道:“沐小姐进了梁府的门,当然得由夫人做主。只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用不着一两年,等贺夫人把姑爷小姐去世的悲痛劲过了,忘了这个侄女,怕她以后是生是死都不会有人在意了,那时夫人收拾起来才痛快。”
梁夫人到底是正常人,听过春兰现实的分析后,选择了对自己有利的处理方法,点头应道:“你说得不错,我没必要现在和贺家较劲儿,先给她点甜头。”
梁夫人磨着牙,对着水波院的方向阴狠道:“沐扶苍,竟敢勾引我儿子,哼,等舒服完今年,看我不把你皮剥下来!”
洗墨在和梁康的拉扯中不慎遗失母亲求来的护身符,他托相熟的丫鬟去水波院面前查看,丫鬟却说门前空荡荡的,没有什么护身符在。
洗墨早上要整理少爷的书籍功课,经常还有梁康没练完的字帖要他偷偷补上,只有到了书院才有就着茶水吃口肉馒头的时间,因此洗墨早上却是饥肠辘辘陪大少爷门口“罚站”,幸好丫鬟翠榴送来两块金米糕,他趁少爷魂不守舍的时候,将点心狼吞虎咽吃进肚子,虽然嫌糕不新鲜,到底是承恩解了燃眉之急。
洗墨因此知道翠榴是个心肠软的,猜护身符是给水波院的人收起来后,自己中午跑到厨房,等着翠榴来领饭时和她搭讪讨要。
正掰着花生和洗锅的婆子闲聊时,翠榴提着相比起她身体显得过大的饭盒小跑着来厨房取饭,洗墨连忙丢了花生壳,拍拍手要走过去。婆子拉住他,低声说:“小子,你最好离水波院的人远一点,夫人恶着她们呢。”洗墨笑道:“我晓得。”说着挣脱婆子,喊住翠榴。
洗墨说明来意,翠榴道:“我是捡个护身符,因为是外人的东西,不好往院子里放,将它系在门口的树枝上了,你自己去拿就好。”
翠榴犹豫片刻,忍不住对洗墨道:“你能不能劝劝大少爷,别往水波院来了,夫人一生气,我现在连金米糕都吃不上了。”
洗墨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整整一个头的小丫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回想那淡而无味可怜兮兮的小糕点,心里有点惭愧,胡乱点头应了。
他愧疚之下,有意替翠榴提饭盒送她走一段路,可夫人的责骂和婆子的提醒还停留在耳边,洗墨的手才碰见盒子的把手,就触电一样缩回了:“我,我去拿东西,先走了。你自己小心。”他后退两步,转身逃离开翠榴身边。
云澜院里,梁康闹得面红耳赤,眼角还残存着泪意,显然去不了学堂,派侍从和老师告了假,自己趴在床上抽泣。
欺霜赛雪捧着手巾茶碗在一旁献殷勤,小脸上忍不住带出喜色,在她们看来,少爷再迷恋表小姐也没关系,只要少爷喜欢的是女人就好,她们便有机会与少爷成就好事,等有了孩子傍身,谁做少夫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知雨含冰所思不同,难堪的脸色倒都和梁刘氏仿佛。整个梁府,除了洗墨春兰将事情从头看到尾,心里明白,剩下的人都将沐扶苍认作是贪图梁府富贵的轻薄少女。
一个女子,毕生最大的指望,左右不过是嫁与良人罢了。梁康是官家公子,家里成员关系简单仅有一弟一妹,弟弟梁博还是庶出,父亲梁鸣扬素有贤名,他的出身是没得挑,而本人也是年轻清俊,有别家公子少见的温柔多情,实在是上品夫婿。
梁康对沐扶苍一往情深,任谁看来,不管沐扶苍是否耍了心计勾引,都是她的福分。
即使沐家豪富,官家与白身的阶级差别可不是金子能完全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