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开好,苏画问牛望,“你这儿有野生石斛吗?”方子里需要一味野生石斛。人工种植的和野生的药效不在一个档次上。
“没有。野生石斛可不好找。”
“行吧,我这边出。”
牛望一脸惊喜,“您有野生石斛?”
“嗯。”
“多吗?能匀我一点吗?”
“你要多少?”
“您有多少?”
苏画一脸为难,“攒下来的那些野生药材,都是为诊所开业储备的,顶多能匀你半斤石斛。”
“可以,可以,半斤。”野生药材难寻,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他担心苏画反悔,赶紧喊侄子转账付款。
苏画在这边呆了五天,牛望讨好了她五天,就为了她说露嘴的野生药材。苏画走的时候,不仅留给牛望半斤炮制好的石斛,还答应回去了快递过来一根五十年份野山参、一朵天山雪莲。
苏画珍藏的药材,都是和师傅亲手采、亲手炮制的纯野生药材,放在市面上各个都是抢手货。
原打算是把行李箱留牛望家,办完事回来取。但牛望为了得到药材,不顾脸面、毫无节操可言的表现刺激了她的神经,原先的打算提都没敢提,也没让牛望叫专车,坐上镇上的大巴前往省城。
下车后,在车站附近找了家酒店入住。归置好东西,背了个背包出了酒店,走了四五分钟,到马路对面坐公交。
朱家给的地址在老城区,离汽车站不算太远。公交坐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下车后拿着地址一路走一路问过去,很快找到了朱氏杂货铺。
推门进去,看到店内装饰和出售的货物,苏画一时无言。这里确实是杂货铺,只不过经营的杂货全是道家用品。
陈旧的柜台后坐着个花白的头发盘成髻的老妇人。老妇人无神的双眼没有焦距,懒洋洋地说,“需要什么,自己看。”
“你好,我姓苏,找一位叫朱帅的先生。”
老妇人似乎有些激动,抖着手摸出一个对讲机,说了一句,“贵客到了”,再扶着柜台站起来,眼睛不能视物,却像没有失明一样,慢慢地走出柜台,移过去关门打烊。
苏画恐怕老太太摔跤,小心地看着,却没上去帮忙。世上有那么一种人,自尊心很强,不喜欢被当成弱者照顾。
很快,一个五十出头年岁、穿着蓝灰色道袍的道士从后边转了出来。他双手捧着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子,打量苏画几眼,神色淡然地问,“游医门现任掌门?”
“是。”
“有掌门信物吗?”
“有。”苏画说着,拿下背包,打开拉链伸手进去,很快拿了一块巴掌大的令牌出来。令牌的材质似石非石,颜色近似青铜却又不是青铜,上边有小篆体的“游医”刻字,字的左下角是小小的一枚符文印刻。
道士看着令牌出了会儿神,清了清嗓子,双手奉上木匣子,“物归原主。”
苏画收好令牌,双手接过木匣子。
这时,道士突如其来地向苏画深深作揖,“昆山南墟峰道观第二十一代观主朱帅见过苏掌门。”
就像苏画受到的惊吓不够似的,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单膝跪地,双手手心向下交叠平举至齐肩,低首,额头磕在手背上,“月芍见过苏掌门。”
这是游医门的礼仪。新旧掌门交替的仪式上,门内所有人向卸任的掌门行的礼,也是拜见新掌门行的礼。除此之外,特定的典礼上,门内弟子或药童药侍向掌门、医师或长辈行的礼。
苏画有些恍然。她十岁拜师时师傅教过她这么行礼,她的拜师礼就是这个。出师并接下第十九代掌门之位时,师傅对她行过这个礼。当时她懵了,师傅却说这是掌门应得的,因为当时除了师傅这个卸任掌门,不会有第二个门人拜见新掌门了。
她记得师傅当时的神色,悲伤、怅然若失。那天师傅喝的酩酊大醉,不停唱着古老的小调,又哭又笑,第二天酒醒却坚决不承认自己失态过。
“我母亲是第十七代掌门人药舍内当值的侍女月弥。母亲去世时叮嘱我,见到掌门人,一定要替她拜门礼。”
苏画回神,“你是月弥的女儿?”
月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是。”
苏画收起匣子,弯腰扶起老妇人,“听师傅提过,月弥的女儿嫁了一位朱姓道长。”
“是,我嫁的男人是南墟峰道观第二十代观主朱鹤。他前些年去世了。”说着,伸手向旁边的朱帅。
朱帅忙伸手给老妇人。
月弥抓着他的手,一脸唏嘘地说,“这是我儿子,子承父业,接下了道观事务。”
苏画看着并排站在面前的母子两人,“我师傅清楚你们的身份吗?”问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问的就是废话。师傅要是不清楚,怎么会提前联系朱帅。
半个小时后,苏画离开朱氏杂货铺,眉眼间染上轻愁。
月弥能逃脱灭门之灾,完全是巧合。她跟着出山采购的队伍下山,只为买红绸回来做嫁衣。采购的队伍回山时,迎接他们的是一片墓碑与正在封山门的元师傅。
元师傅带他们离开封山的游医门,把他们安置在南墟峰下的村庄,托付给了当时的南墟峰观主。多年过去,世事变迁。当时的一代人陆续去世,留给月芍这代人的只有关于游医门的只言片语。再到朱帅这代人,除了他,没几个人记得祖辈和游医门的关系。
南墟峰下的村庄十年前整体搬迁,南墟峰上只剩孤零零的南墟峰道观。当时朱帅的父亲还在世,他们一家三口守着道观,守着整个南墟峰,等待游医门的复兴。
七年前,在朱帅的父亲朱鹤弥留之际,元师傅赶到南墟峰。办完朱鹤的丧事,元师傅让月芍、朱帅母子离开南墟峰,并嘱咐他们,见到十九代掌门那天,就是他们重返南墟峰重振道观之日。
苏画听到这些事情,感觉肩上压了一座大山。即便知道自己和师傅是游医门唯二的弟子,重兴游医任重道远,却没有一点紧迫感。现在亲眼看到有人满怀期待地等着她有所作为,前所未有的压力瞬间淹没了她。
回到酒店,出神片刻,被手机消息提示音拉回思绪。关续发消息来说头又疼了,问她什么时候能出诊。她查了一下列车时刻表,确定下午四点半有一趟开往关续所在镇的火车,立刻订票,并通知关续她的火车时间。
看看时间,她忙离开酒店,顾不得吃午饭,先到附近的商场采购了一番。采购回来,先往老家打了个电话报平安,接着拨打陆子航的手机,没想到对面关机了。拨师傅的手机号,终于不再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电话通了。
她忙问,“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东西拿到了?”
“拿到了。沈莫在你身边吗?没受伤吧?”
“办完你的婚礼,我们回山一趟。”
“回昆山?”
“重启山门的时间要到了。”
“啊?”
“山门开了,你也该收徒了。”
“……师傅直接回苏家屯吗?”
“暂时不回去。我在找人,找到了就回去,你安心行医。东西保管好,现在还不到打开它的时候。你有疑问,见面再说。”
“知道了。”还想说点什么,发现师傅那边挂了。
她无奈地叹气,又拨了一次陆子航的手机,还是关机。想了想,发了一条微博。
游医苏画:下一站,。图片
附的图片是下车时照的郸市汽车站。等陆子航开机看微博,就能看到。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报平安。
想了想,特意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