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脱离开大部队,单独驶向郊外的小院子,景颜心里怀着惴惴不安和小小的期待,对即将面对的前辈充满了不可明喻的心情。
“栖雨轩”,景颜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念出声来,回头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人,“这个宅子真好听,你取的吗?”
南宫瑾煜耸了耸肩,“她喜欢雨,喜欢下雨天窝在窗户边听雨落的声音,当时那个男人想为她建一座寝宫叫栖雨轩,后来寝宫没建成,我这个做儿子的只能替她圆这个念头了。”
景颜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皱眉问道,“说来也是,为何……我说你娘她为何住在这里?你爹……不对,你父皇……你……”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称呼,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他们之间,处的不好吗?”
“怎么说呢。他们彼此很相爱,但是思想跨越了千百年,所以还是没办法沟通,没办法在一起。她接受的思想教导她一生只能爱一个人,不管是对他们其中的哪一方,都应该只把唯一的自己留给那个最重要的人,然后白头偕老。但是君王是不一样的。他们既不能专情,也不得不三宫六院,或许他心里只爱她一个人,但是谁知道呢,毕竟在帝王家这些都没办法决定不是吗。起初是盛极一时的皇贵妃,万千宠爱于一身,当然无所畏惧,但是久而久之,那些州府年年进献的美女成群结队的往宫里来,因为种种朝政压力男人不得不接受和那些王公贵胄的家女同床共枕,这种在深宫里独处的寂寥时刻最容易胡思乱想,哪怕曾经有过再多的誓言,还是会滋生猜忌和委屈。再然后就是女人常用的哭闹、惹事、你争我斗,她还是个普通的女人,她有女人最普遍的心思,即便是她冥冥中的特殊性也改变不了作为女人的天性。一次两次三次,争吵,和好,帝王始终给了她足够的柔情和耐心,但是这场感情并不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横在其中的老太后,有着背后撑腰的皇后,各个势力的妃子,上演着各种尔虞我诈的戏剧,栽赃、嫁祸、下毒,每天有着各种剧目在上演,每天活得胆战心惊还孤寂无助。她的名声被一再败坏,宫里都传言说她生性放荡,野性难驯,又说妖言惑众,蛊惑军心,这样的话语一传十、十传百,连不认识的宫女侍卫都在背后乱嚼舌根。光是这样的下人,我在宫道上就遇到过好几次。慢慢的,她也累了,乏了,倦了,我也不想她再受这样的侮辱,我知道她,我懂她,我想保护她。我跟那个男人说,我要带她出宫,他没有反对,最后一次,他没有反对,他默许我去保护她。就在我们出宫的那天夜里,他就去了。他们没见上最后一面,分离的时候彼此也没见上,谁都不知道那是最后一面,他们也曾预料过各种各样的将来,但是数以万计的将来里,每一刻的偏差都在指引着最后的结局。你知道嚒,那时候她很恨我,我觉得她更恨自己,她对我说她好像这一生是奔着一个使命来的,最后她要完成一个任务才算结束这一段旅程,但是她没有努力,或者说没有更努力过,她本来应该更用力地去奔那最后的目的地,结果她迷茫了、半途而废了,她忘了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存在,等到这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须臾发现人生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已经结束了。这个目标好像再也没有触碰到的机会了。”
景颜听的心里很难受,那种郁结在胸口的悲伤和无法描述的情绪让她感同身受,一言不发,也发不出一言,她抬头试图往前看,一个单薄的朴素的女人立在门框前,脸上满是泪水。
她知道,那就是乔如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