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中午,云仙居门口,两个身着宫装的服务生将何蕊与莫雨菲拦在门口。
何蕊在前方据理力争,莫雨菲在身后笑得打跌,那两台机器般的服务生翻来覆去只回这么一句。
“对不起,这是掌柜吩咐的规定,我们云仙居不招待何蕊小姐。”
“你们这是什么破饭店啊?打开门做生意,还有不让客人进去的道理?”
“气死我了!”
“哈哈哈哈……”
莫雨菲笑够了,先是拍拍好友的肩膀以示安抚,居然又哥俩好的分别拍了拍那两个服务生,十分真诚的建议道,“我说何必这么麻烦,以后你们也别守门了,就在这门上贴张布告,上书:何蕊与狗不得入内。不就行了?哈哈哈……”
她说完又接着捧腹大笑。在场三人也看着她笑。
笑了一会儿,莫雨菲觉出什么不对,却听原本应该怒火冲天的何蕊竟然紧挨着她笑得直不起腰来。
再看那两个服务生,虽然依旧一本正经,眼角却也暴露了忍俊不禁。
“好啊……”莫雨菲翻了个白眼,感叹一声,拉起何蕊就跑,绕着绕着居然把本小姐自己也套进去了。真是丢脸!
两人一路跑出云仙居假山流水的半月庭院,来到大马路上,何蕊这才止住笑,一把捧住莫雨菲的脸么么两口,“死菲子,你可真是我的开心果!”
“是呀是呀,为了取悦你大小姐,小的我都自比小狗了。”莫雨菲无奈又翻一个白眼。
这么一笑,两人气也消了,之前一肚子气,现在是一肚子饥肠辘辘。
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去哪吃饭?”双双叹气,何蕊狠声道,“小娘我就不信了,这年头有钱还吃不到一顿好饭。”
专属女仆走了,新家新厨娘做的菜难以下咽,她便想着带好友来见识见识这飞凤镇里又一个奇葩堪比京城大厨手艺的云仙居。谁知,那事居然还没完呢!这个周子曦,得罪了他,她何蕊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其实,这倒是她误会周子曦了。在他那里,一个何蕊还不值当花这许多心思,她恐怕忘了,周子曦根本连她名字都不知。至于后来这些令她倒霉的事,不过是藏于公寓背后的某些人士揣测上意,自作主张添加的。
与墨云别墅一样,这些人也是闲着无聊得很。
自称国民小妖精的何大小姐并不知自己这段时间遭遇的一系列“惨案”,不过仅是一群闲散人士的无聊消遣。
否则,恐怕就要变成国民小疯子。哪还有心情带着好友在这海蓝街上优哉游哉的寻找饭点。
云仙居地处西街,因为环境清幽,格局也不小,也算得上一座小庄园了。因此这个地段比较偏僻,周围一里也没有其他的饭店敢与其争锋。
而何蕊的新家只有一辆像样的车,让他新老爸用了,她暂时又放不下身段去开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车,便干脆学起了平民终日压马路,倒也符合她处处都爱展现魅力的风格。
于是,这时候,两个妙龄女孩便迎着清河的河风,忽略腹中饥饿,风情万种的走在海蓝街上。
风情万种的主要是何蕊,莫雨菲要比她随性得多,这时指着迎面驶来的一辆蓝色跑车,莫大小姐忽地大呼小叫。
惹来何蕊下意识的退避,维持风度。只听她咋咋呼呼喊的是,“这……这是……我的妈呀!市价三千万的苍穹跑车,我缠了我哥三个月他都不肯买给我的苍穹啊!还是寒夜最新款!我的妈呀,这是什么小镇啊!”重点在最后一句,莫雨菲完全一副大白天活见鬼的模样。
何蕊也惊,但她惊的是那个价格,她对手机和车之类了解都不如莫雨菲,不过就是会看个样子,至于那车那手机在业界真正的地位究竟多么难得,她就不懂了。
刚才惊鸿一瞥,车前镜后驾驶座上的人有几分眼熟,还有一张面孔,令何蕊此刻回忆起来心脏仍在砰砰直跳。
那是在副座上的一张面孔,似乎闭着眼睛假寐。她说惊鸿一瞥的不是那个司机,而是副座上的女子。
是女子吧?那一瞬的奇特惊艳,仿佛有种回归原始的魔力,令她来不及去关注那人是男是女。
何蕊猛地把头摇了又摇,不敢置信,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闭着眼睛都能令她何小妖精惊艳到失魂落魄?还……还……还是个女的?太神话了。
她一定是饿过头,脑袋发晕了。
脑袋发晕的可不止她一个,待到何蕊回过神时,身边早已不见了好友。前后一看,竟见莫雨菲那家伙又跑回云仙居去了。瞬间明白过来,顿觉丢脸的一扶额头,却也只能认命的倒转脚步。
一路不顾形象狂追,总算在云仙居的地下车库入口一把抓住死党,斩钉截铁往回拖。
“哎呀,就让我摸一把,就摸一把……小蕊……”
“不行,这人姐丢不起!”
…………
今日一早,方是除了留下四人份的早餐外,还留了一张外出有事的字条。巧的是,中午时候,周正也来电话,说老师有事出门。于是,许久不曾外出觅食的公寓四人,不得不驱车来到云仙居。
这可乐坏了得到消息的郑厨,顿时把其他客人的点菜全部丢给学徒,只着手准备海澜阁的午餐。也不怕坏了云仙居的招牌。可怜一干慕名而来的远客,尤其那些有当地人宴请的来客,尝过之后,远不如传说那般,顿时宾主一齐尴尬。
且不提这些。
海澜阁并非一般只为进食的餐阁,在独立的房间窗外,尚有一个玻璃珠帘相隔的露天阳台,装饰着兰花盆栽的小台上,焚着香案,摆着古琴。还有一缕随风飘荡的朴素风铃。铃尾锦带上以绣针两面书写“轻离”、“重忘”四字。
一面,轻离。
一面,重忘。
在等待郑厨送上他心心念念屡败屡战的佛下莲间隙,伊悠然便站在这阳台边上。也不去看琴,只望着台下的清河街景。
思绪天马行空,无所依存之际,她想到那位与她颇有渊源的伊女士,揣度她建下此街的初衷,是想给这凡尘俗世留下一座乌托邦么?而今,数十年神秘逍遥再无归期,是因在世间另一个角落又建了一座么?
她竟能如此洒脱,丢下亲手栽种的一草一木……包括儿女子孙,全然不再关注,宛如深深剥离,十分彻底。
怎样才能做到如此洒脱?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她也不在意。直到原本萦绕鼻间令她些微不适的熏香逐渐散去,她才略微诧异回头。
却见周子曦背靠门墙,迎上她的注视时,似也刚从失神中醒来,回以唇角微笑。
案几上熏炉已灭,此间只余淡淡兰香。
伊悠然不曾意识到,这一回视,她只将一点余光给了那琴几一眼,随后竟是望着周子曦陷入怔忪。
而被她以这种少见神色注目的周子曦也仿佛拾起万千思绪,居然也随之进入了追忆深思。
这凌空而立的一处阳台,此时此刻,竟揽收了天下难得一见的美景。
两人相对而立,任凭风拂发丝衣袂,只余风铃清灵碎音,如双双以绝美姿态凝驻永恒的两尊雕塑。此情此景,此种气氛,若有第三者加入,恐怕也只能成为第三尊雕塑,没人会愿意觉得自己有资格去打破这番美好。
第四者,第五者,即使千万人在场,也只添千万尊雕塑。
世上便是有这么两个人,令人哀叹,不该存于世间。
求之不得,徒增遐念避之不能,徒增祸害。
…………
……飞凤镇,东城老街。
一名发线花白的老妇追出门外,只见得一个纤瘦孱弱的背影,手里死死捏着细硬的包裹,老妇颤着唇瓣追问,“你,你是……是儿?”先是惊疑,然后肯定的喊了一声,老泪纵横。
那背影下巴微偏,却未回头,唇角似有若无一笑,已迈步离去。分明不快的脚步,却转眼消失在狭窄的巷弄拐角。
身后老妇哭倒门边,“是儿啊……”一连叠声的对不住,对不起,早知道,后悔了……话声断断续续,哭声撕心裂肺,引来邻里乡舍查看,最后一场哭诉和安慰演变为故亲衣锦荣归、留下钱财无数孝敬的吹捧喜剧。
转角背墙处,方是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隐去讽刺,体现良好修养的笑容。
抬头望望这片狭窄的天空,他也不必挥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