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出现了一个清丽的身影，她优雅地按下一个小巧的遥控，电视机旁的音响便趋于安静。

在洗浴的时候，她不得不摘下随身听手珠和耳坠，于是只能借助于外扩音响的音乐。多年的习惯养成，每当听见西南角传来音乐时，其余三人便知道她醒来了。

周子曦从沙发上起身，越过黑色钢琴，迎向那个徐徐而下的清丽身影。

勾勒出优美弧度的雪色长裤，几缕绿叶藤蔓的刺绣在半透明的衣摆下若隐若现、空灵隐晦鹅黄的及膝汉服，以舒适为主，只在主人的不经意举手投足间折露一星半点、雾纱笼月般的少女曲线。

此情此景，周子曦脑海里一个虚幻的人物突兀地跳入现实，与她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是啊，那位童话故事里割裂鱼尾，化作双腿的海的女儿，想到此，她每走一步，都几乎要灼伤了他的双眼。

于是，这一刻，他翩翩风度地伸出修长手臂，摆了个虔诚的骑士礼仪，继而以流利的英文充满感性地道，“脚下很疼吧，我的人鱼公主？地上是否布满了刀尖一样的荆棘？”

伊悠然微微一怔，随之了然，微微一笑便默契地配合他，露出混合苦涩与甜蜜的梦幻神情，“只要可以见到我朝思暮想的王子，即使每走一步都要忍受刺痛，我也甘之如饴。”

两人对答的台词，出自最近以童话故事为背景由真人拍摄的系列电视剧童话与史诗中，关于海的女儿那一部。童话与史诗由繁星娱乐公司耗费巨资，不论演员、服装还是取景与特技等等都力求完美，是一部多个角度看皆美轮美奂的巨作，时下正风靡了年轻一族的眼球。

真人版海的女儿中，多了一个守护在人鱼公主身后的黑色骑士。这位骑士似乎早已清楚知晓公主最后的命运和结局，但在没有办法劝阻她走上那条荆棘之路后，他毅然选择时刻跟随，保护人鱼公主。这部剧中，黑色骑士反而赚取了更多观众的泪水，他的默默守护，至死相随……将王子的人气完全打压了下去。

……周子曦所念的正是骑士的台词。他深深望着他的公主，眼底盛满了此时此刻亦真亦假的沉醉。

四目相对的凝视一直到伊悠然忍俊不禁，周子曦琥珀色的眸光微敛，也随之笑了出来。

若有人能将这一幕纪录下来，不知会有多少声赞叹：好一对金童玉女。

周子曦将伊悠然自最后一节台阶轻轻拉了下来，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习惯使然地叮嘱，“以后不要再熬夜了，就算是你喜欢的游戏午夜关服也不可以。”

伊悠然抬起头，回他一个恬静的微笑，轻轻只应一声，“好。”

周子曦满意地点头，带过她往客厅的方向走，两人平行时目光不经意滑过她的左耳，他又不禁皱眉。

“不要总是习惯这边，要轮着来。”话音未落，修长的手指已将她的耳坠换到了右边。

伊悠然拉下他的手，朝沙发走去的同时半开玩笑地回应，“不要总是提醒我，那样你若不在，这些习惯一定会像失去天敌的病菌一样恶化。”

“早。”伊悠然转身而过，朝沙发上的一大一小打招呼。

封小神咬着葡萄吃吃一笑，故意用新学的日语回给她一个“下午好”的招呼。

伊悠然回以一个挑眉，她也知道时候已经不早，看来熬夜真的不适合她，晚睡晚起，浑身只剩酸痛。

周子默仍旧是百年不变的点头式招呼，周子曦已跟上来随她一同落座，“先吃点水果，云仙居已经安排好，晚餐去外面吃。”

伊悠然还没什么表示，封小神已经欢呼起来，“耶！我要吃红烧鱼煲饭！”

伊悠然不赞同地看他一眼，“当心上火。”

封小神有点怕她的反对意见，立马嬉皮笑脸道，“吃完就去蓝城游泳，灭火！”

周子曦揉了揉他的脑袋，提起另一件事吸引伊悠然的注意，“过两天清明，今年除了去别墅一趟外，还有你外婆的养父母这一处。”

伊悠然想起来问，“不是找不到墓碑么？”他们谈论的是伊女士的养父母，也算是伊家目前辈分最高的两位逝者。之前几年因为一个知情的大人都不在身边，始终找不到墓碑，只知那地方在小南山脉中。虽然有伊夕在电话里的口信描述，但山路崎岖，即使把墓碑周围的一草一木拍下来给他们看，也不一定能够找到地方，必须得有人带路。

周子曦解释道，“你小姨说方是会从国外留学回来，他是七号公寓老管家周叶收养的义子。听说在国外学得也是家政，回来是要子承父业。”

封小神一边吃一边撇嘴，“留学就为了当管家？他是想跟雷爷爷一样，当一辈子的老管家吗？”

没人理会他，伊悠然猜道，“小姨是让他给我们带路？”

“是的，他十年前去过。”

话题到此告一段落，伊悠然低头吃葡萄，封小神见没人理他，便把注意力移向电视。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节明星代言游戏的广告，封小神嗤之以鼻，“这些明星真是吃饱了没事干，一天不代言游戏会死啊！好好的游戏都被代言弄得乌烟瘴气，那些人哪是为玩游戏？都是追星来的！现实里疯狂尖叫还不够，非要跑到游戏里……”

这一连珠炮似的抱怨终于吸引了另外三人的注意，伊悠然好笑地看他一眼，“小小年纪不要老气横秋。”

“哪有，我只是……”封小神灵活地避开周子曦作势又要揉他头发的手，继续道，“我只是可怜这些明明比我大却幼稚到掉渣的家伙！这样活着有意思嘛！”

周子曦一本正经地回应他，“你应该理解他们，他们追的不是星，追的是寂寞。”这是封小神最近刚学的一个句式，被周子曦拿来取笑他。

封小神有些无语，眼见周子曦的魔掌又朝他伸来，顿时恼羞成怒，“不要老拿我当小孩！你们又不比我大多少！姐，你不过才大我五岁耶！说我老气横秋，我还说你们仨都看破红尘了呢！”口不择言的他恐怕怎么也没想过会一语中的。

周子曦三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除了万年不变的子默冰山脸外，伊悠然与周子曦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都没有再继续这个关于年龄的话题。

葡萄分食完毕，四人准备出门。

周子曦从他的房里找出伊悠然的墨镜递给她，“已经清洗过了。”

伊悠然接过来戴上，伸至耳边的手却绕道脑后揉了揉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