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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三年过后

浮云别墅的大门是一排墨蓝色的内视玻璃,从外看过去,只能看到室外游泳池以及花园中假山流水的倒影。

别墅建在一处媲美古时江南园林的庄园之中,露天的游泳池以及人工沙滩紧紧依靠着三层别墅,仿佛谨守这古园林中唯有的一份现代气息。

庄园建在半山腰上,面对山下的部分以高高的围墙遮挡,墙上的爬山虎已有些年头庄园的背部衔接的是一片地势略高的广阔山坡,坡上是一座青草葱葱的牧场,与庄园的中国古典风不同,充满了欧式庭院的味道。

牧场中央,背靠一片连绵的山脉,矗立着一座比浮云别墅更庄严巍峨的建筑,典型的哥特风,宛如一座黑色古堡,在蓝天白云之下,渗透着冰冷阴暗的气息。

从远处看,这两幢建筑应该同属一家,只因庄园那爬满绿叶的围墙同时伸展至牧场,将黑色古堡的范围也守护了进去但就近看,二者的风格迥异,又毫无亲和之态。

那幢黑色建筑也有一个相似的名字,墨云别墅。

这一日,两幢别墅都似乎有人忙碌。

浮云别墅里,仆人在替三位小主子打点行装,看情形是在搬家。

墨云别墅前,不大不小的飞机坪上停着两架黑翼直升机,不时有衣着统一的男女仆人来回穿梭搬运行李,竟也是搬家,只不过这是在搬入。

与墨云别墅川流不息、宛如运货码头般的热闹场景相比,浮云别墅里收拾的不过一些私人衣物,人少,东西也少,很快便恢复往日的冷清。

浮云别墅的大厅犹如天井,沟通了三层直至透明玻璃铺就的天花板,阳光透露而下,如纱似雾,为主人独具匠心的完美布置更添大自然的一抹妙笔。

此刻,一个清润的少年声音淡淡地自二楼响起,回音效果很好地回荡在大厅中。

“小七,也不知你外婆的房子里是否有钢琴,不如弹上一首再走也不迟,当作是告别。”

这声音带着主人原有嗓音的清朗与温润,还有一份对听话之人的亲昵与熟稔,但这份亲昵与熟稔却既不热情也非火爆,反而淡淡的,宛如经过了时光的过滤和沉淀,将无数色彩浓郁的情感最终酿成一杯清酒,不论它内里度数如何高,色彩如何丰富,喝下去如何的呛人,但至少表面看来只像是一杯单纯的清水。

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已不需过多亲昵的言语,过多亲昵的肢体动作,来表达感情的深厚。

少年的话音落后不久,一支柔软轻盈的钢琴曲自二楼袅袅而起,却不是肖邦也非贝多芬,而是一曲通俗的流行歌曲。略作修改的曲谱被相当熟练的指法弹奏而出,显见主人早已不是首次用钢琴演奏时下新鲜的流行歌曲,并乐在其中。

此时,别墅外的牧场庭院中,两架直升机冉冉升空,两名女仆手捧名贵花卉,两名男仆一左一右齐抱一只华贵的雕花花瓶,在一名颇有些威严的女管家装扮的女士带领下,穿过牧场小径,往庄园中走来。

不多时,颇具威严的女士十分有风度地按下了浮云别墅外的门铃。

门口的液晶显示屏上清晰地映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宛如刻意雕琢的皱纹随着微笑而盛开,诡异而又美丽。

“是我,游岚,我是特意过来打个招呼的。”女士的言谈依旧保持风度,尽管在见到那张脸的一刹那她面色一白。她身后的女仆却没有这么好的定力,紧张地捂住了嘴惊呼。

屏幕上的老管家收起了那个带着些微鄙夷与讽刺的诡笑,却没有开门的意思,沙哑的嗓音透过电频似乎更显苍老,“浮云别墅的规矩,你忘了吗?”淡淡地,虽是问句,却以陈述的语气。

游岚似乎对他的回应早有预料,想起什么似的叹了一口气,又摇摇头,“我想主人换了,规矩也该换换了。”说到这里她语气里又带上不服,“再说你又怎知两个小主人就一定像他们的父母一样喜欢那些规矩?你应该给他们一个相处的机会,别老是用你的阴阳怪气教坏小公主,我可真不放心小公主由你照顾,以后我在这里我势必是要管管的。”

老管家听她说了一堆,却仿佛只听见最后一句,那眼底尽是讥诮,“你?你有这个资格?”

游岚被他那眼神那语气刺得一慌,宛如被刺中要害的动物,终于失却风度地厉声道,“你别管我有没有资格,赶快开门,我带来夫人生前最爱的青花瓷花瓶,开门让我送进去!”她微偏过身,让老管家透过摄像头看见两个男仆怀抱的精美花瓶。

老管家见了那花瓶闪过一个思索的表情,也不计较她的失礼,反而宛如最后审判一般带着一丝怜悯看向她,“你确定要把它送进来?”

游岚有些奇怪他的问题,好似自己好心送这个花瓶反倒会惹祸似的。怎么可能?这可是夫人生前所念的青花瓷,先生都来不及为她寻来,她这一次随少爷搬家便特意空运过来,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明明是好事一桩,他一定是故弄玄虚,见不得我在小公主面前讨夫人的好。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许得意,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屏幕一暗,老管家的脸消失,下一秒,墨蓝色的玻璃门左右分开。同时,一曲轻盈的钢琴音也透门而出。

游岚宛如走进自己家似的,指挥着两个男仆将花瓶摆上大厅中央螺旋楼梯下的花架,两个女仆将花卉置入瓶中。游岚听着钢琴声打量了一下大厅的摆设,基本没变,但又似乎哪里有些不同。

她若有所思,奇怪了,她记得那处角落应该也有一个古董花瓶来着,难道老管家收起来了?

二楼处隐隐传来少男少女的声音,游岚放下那一抹奇怪,招呼两个男仆道,“你们两个,去请大少爷过来。对了,也把小少爷抱过来吧。”她合拢双手,觉得气氛正好,正适合给双方小主人安排一个良好的初次会面。

此时,东面的书房门打开,一席黑色燕尾服的老管家脚步无声地走了出来。

游岚只看了他一眼,轻声嘀咕,“又躲在下面捣鼓那些劳什子……”加大了些声音埋怨,“你我好歹也算是老相识了,也不给泡杯茶。”自说自话地说完,她一副丝毫不对老管家抱希望的样子朝两名女仆摆摆手,“厨房在那边,老管家懒怠动了,你们去泡两杯茶来吧。”

两位女仆应是走向西面的厨房,老管家盯着惬意坐进沙发里的游岚,笑容中不减讽刺,“你倒是毫不客气。”

游岚保养得宜的脸上也学他牵起一抹讽刺,又颇有些自嘲,“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这么多年我若还不习惯,早被你那尖酸样给刺死了。”

老管家却不坐,而是如苍松一般立在螺旋楼梯之下,侧对着那尊青花瓷瓶,隔着相对安全的距离,听闻此话目不斜视地道,“被人瞧不起时首先应该自省,而不是埋怨他人。七年不见你还是没有学乖。”

他说话几乎不留余地,游岚被气得脸色发白,眼睛闭上又睁开习惯性地环顾四周,以此缓和情绪,然后一个深呼吸,似是回忆起了万千,又似是将过去种种一次吐尽,美目中隐隐闪过泪花,却立即板上脸掩饰过去,再不言语。

两个女仆此时端着茶盘而来,见老管家丝毫没有要喝的意思有些犹豫,游岚镇定了下来,吩咐,“放下吧。”茶摆上茶几,却无人问津,游岚也没心思再喝。

正尴尬之际,二楼北面传来开门的声音,三个脚步声响起,楼下几人不禁抬头。

但即便抬头也看不清什么,只因每层楼的走廊都覆盖着繁复的雕花木栏,只能透过镂空的花纹中隐约辨出三个身影,一前两后。

游岚却赶紧起了身,越过沙发也向楼梯走去,即使看不到面容,她也猜得到来者的身份。说起来,这位小主人自出生至今七年,她还未曾见过呢。不禁暗想以那两人的风华,也不知会生出怎样一方绝色。

螺旋楼梯在中途共有两个入口,一在三楼,一在二楼,两处走廊上的雕花木栏在此绽放开一朵最大的莲花,恰容一人通过,大约两米的通道外表呈优美的弧线形斜入主梯,整体看上去宛如两挽斜梳的美人髻,优雅而不失浪漫的风格,令人不禁赞叹,这幢别墅的每一处细节无不追求完美,精心布置到极致,无时无刻不令人恍如置身画中。

“喵”楼下几人的期待中,首先出场的却是一抹闪电般掠过的白影。

阿尔法几个起落跃下楼梯,不理会惊讶的众人,竟穿过仍旧开着的玻璃门去了外头的庄园。

游岚小弧度地拍拍胸脯,受惊之余,也心下赞叹,那可是盘氏出品的雪佛兰贵族血统。

收回被雪猫吸引的目光,当穿梭在雕花木栏之后的三人脚步一收拐入二楼的入口时,游岚听见身后两名女仆吃惊的声音,不由脸上有些臊,不自觉地看了老管家一眼。她训练的人总不如老管家约束的那样规矩、沉稳,这一点她不得不承认。

重新将目光转向下楼的小主人,游岚略微有些失望。只因那七岁的女孩儿脸上戴着一副几乎遮去了半张脸的墨镜。尽管那一看就知是“寒夜集团”私下研究的高科技非卖品,但毕竟有些刺眼,她穿着其母精心设计的复古服装却戴一副墨镜,是为不伦不类,何况以她大家闺秀的出身本就不该有这样的举动。

两个女仆惊叹的却是少女身后的少年,也难怪她们发昏,游岚阅人无数,也不得不暗地赞叹那其中之一的长发少年的确拥有一副万中选一的好相貌。如斯俊美到雌雄莫辩,恐怕……也只有当年的先生能与之一比,难能可贵地是这少年身上没有先生生人勿近的戾气,他眼底眉梢的温润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身为男子,却拥有如斯美貌,多少会令身边各种人生出些许邪念,当年的先生正是因此而满身戾气直到遇见夫人……也不知这少年今后又会有怎样的命运?

有这样一张脸在前面,另一个银发少年的五官便容易叫人忽略,但他令游岚印象最深刻的正是这不经意之间令人“忽略”的本事。宛如一个人经过多年的训练,早已习惯隐藏自己的气息,只给人以非常渺小的存在感。

游岚接触过的大人物不少,身为大人物自然有安全问题需要考虑,她曾在那些杰出的保镖身上见到过与少年类似的气息。这么一想,她立即肯定了银发少年在三人中一直扮演的角色,是保护者。

游岚这些想法都在不过十几秒的时间闪过,此间,楼下几人似乎都被那三个少年的气场所摄,无比安静却又忍不住向往地注视着三人穿过螺旋楼梯,中途一次隐没在转角,很快又从中央的大理石柱后露出脸来。

一丝因为熟悉而显得亲昵的默契淡淡流转在三人之间,如一杯酝酿成熟的清酒,味不浓,却纪录着岁月的沉淀……时间,是加深感情羁绊最好的良药。这一刻,看的人都心生一种错觉:仿佛再也没有人可以介入他们之间。

伊悠然在最后几处台阶停下脚步,游岚也整理好了一切情绪恭敬地站直身体,打算以优雅又不失亲和的风度来向素未谋面的小主人做自我介绍,她自信以她与先生夫人的渊源一定能博得小公主的好感,她甚至已开始憧憬从今往后她身为墨先生女管家的同时还能兼任浮云别墅半个女主人的身份,作为能和小公主谈些小女儿心事的母性长辈……

“这是……”只听耳边响起一个清灵的童音,懒懒地拖着尾巴。

游岚猛地抬头。首先入眼的是女孩身后那温润少年脸上的笑容一敛,竟比银发少年的神色还冰冷三分。

游岚不解地随着少年的目光偏转视线,只见她的小主人正伸着小手似是不经意地搭在楼梯下的青花瓷花瓶口上。游岚一喜,上前两步,凑近花瓶正欲开口为她介绍,却听得耳边似乎传来老管家的一声冷笑。

下一秒,她反射般地惊呼着倒退!耳边同时响起两个女仆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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