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名少爷的倨傲令他厌恶，但伊洛不得不承认，他很羡慕对方的无忧无虑。

等等，说到托贾……那名叫傲镰的随从曾经说过：“托贾少爷跟你们不一样，不用累死累活争名次，他只要考进前五百名就够了。”

这是一句炫耀财富的讥讽，却也侧面说明了入学试的招生人数。

伊洛的脑海中闪过另一种可能性。

考试的限制不是时间或空间，而是考生的数量。

所谓的“考试结束”，是指剩下五百人的时候。

第二轮考试的真正内容不只是“合作”，而是“竞争与合作”。

如果从这个角度重新解读那两句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撑下去，不仅指在沙暴中撑下去。也可以指忍受谴责与冷眼，主动攻击其他考生，加快考试进程。

嘲笑他们的闲聊，不只是嘲笑他们不懂配合交流，更是嘲笑他们没有戒备心和竞争意识。

而托贾早就知道考试的真正标准，合作会让淘汰速度直线下降；引起内战，自己则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早早出局。

所以托贾选择了最稳妥的方法，躲到空中，不参与合作，也不引起考生内战。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些出手对抗巨人的考生，在耗尽体力之后，会遭遇什么呢？

沙海还在上升，平缓、毫无危险的速度，波澜不惊地淹没了整座喷泉。

他看见黄沙沿着女巨人的小腿，顺流而下，像金闪闪的汗水。而后，那些汗水不再下落，而是垂直地停靠在她庞大的脚边。

考试没有终止，他的猜测是对的。

在他的视野中，周围的其他人骤然升高，沙面被拱成漏斗状，再重新归于平整，坍塌的黄色雪花，崩塌陷落。

胡杨树被打了个倒转，原本聚集在一起的学生也被打散了。更糟糕的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异状，进攻者和驻守者相互干扰，溃不成军。

考场外围，透明屏障开始向内收缩！

沙卷着人，人带着沙，还有乱七八糟的异能碎片盖下来，伊洛根本无从躲藏。

太快了！

他需要使用异能——【宝石消化】、【火焰剑】都没有用，施放【密集鼠群】相当于自杀，【空气膜】来不及保护全身。

沙流攀上他的胸口，转眼淹没了脖颈，将他的五脏六腑挤得没有一丝缝隙。

周围的考生们不断发出呼救声，集群团体相互呼叫。

这些都无济于事。

沙的体积不变，如果考场的半径不断缩减，高度会越升越快，到最后……

不断贴近的屏障上荡起一道涟漪，振荡的余波还未消失，又有两道涟漪接连泛起。

久违的淘汰再次继续。

他们来不及交流，来不及配合，光是施放异能都相当困难。

天上的空间也不容乐观。

失去了沙雨的阻碍，具有升空能力的考生纷纷冲入空中。

但向内飞行，会有女巨人坐镇中央；向外飞行则直接撞上屏障。

即便具有升空能力，升空的速度也得快过沙漠的上升。

就连优哉游哉的托贾，身外的水母都舞动着半透明的触手，往更高处飞去。

不能失去意识！

伊洛第一时间这么想。发动空气膜，把整张脸包了个严严实实，他只来得及深呼吸一次，沙已越过口鼻，掩盖光线，将他埋入重重黑暗。

他听见四面八方压抑的、灰蒙蒙的呼救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刨抓和呜咽。

他需要新的异能，但在这种极不稳定的状态下，他无法汲取异能碎片。

直到这种时候，伊洛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四个异能，而是五个异能。

他原本的异能，叫【愚人之旅】。

只不过这个异能是酒杯、插槽，或任何象征容器的存在，而缺乏实战的价值，所以他往往忽略。

但即便在这种无意识的情况下，他依旧成长了。

在铜沙区，他只能看见异能碎片；在第一轮考试时，他已经能概览碎片中的异能了。

黑暗中的声音越来越远，到最后，只剩下似有若无的沙流声，像花白的噪点。

在此之前，伊洛只是在需要使用异能碎片时，才条件反射地，不正规地驱动【愚人之旅】。

而在翻江倒海的黑暗世界里，他第一次有意识地发动了【愚人之旅】，不为获得或改换异能，只为从【愚人之旅】本身，寻找通关的转机。

黑暗中亮起一点微弱的光芒，光源是他本身。

他变成了黑暗中的一颗星辰：纯白的、炽热的，喷吐出生命与毁灭之光的星辰。

众星皆围绕他运行。

在他周身有四条星轨。

上下左右，远近快慢，这四条星轨上，各有一枚星球围绕他公转。

极快的，雪白的一枚星球，是【密集鼠群】。

轨道与之垂直，且星轨最大的，是裹了一层雾态物质的【空气膜】。

离他最近，近到微不可察的【火焰剑】，银灰色，表面有鲜红的裂纹。

还有【宝石消化】，在三者之间，表面是崎岖不平的棕色，静静地悬浮着，肉眼根本察觉不到它的转动。

这还不是全部。

在他之外，有其他的星球，与他自身一样庞大。展现出各异的色彩、纹路和形态。

那些星球自成一个星系，在黑暗宇宙中横冲直撞，时闪时灭。每一次刮擦交错，都碰撞出不大不小的星球碎片，漂浮在伊洛周围，缓缓被他吸引。

但每当这种时候，四枚行星就组成铜墙铁壁，将碎片驱逐。

这就是【愚人之旅】的真正形态么？

以星为图，观测着周围所有的异能。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的行星。

四枚行星，有快有慢地运行着，却毫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各司其职的和谐。

伊洛试图稍稍驱动这些行星。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可以短暂控制行星的行进速率，甚至将其拉离原轨道。

但他无法让行星倒退，更没办法更改星轨、速度。而且行星越是接近，他就越难控制行星脱轨。只能任凭着它们移动，在一条线上交汇，再继续沿着各自的轨道前行。

泾渭分明，却又浑然一体的星群。

便在这时，伊洛的脑中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双管其下，同时控制其中两颗行星——【空气膜】和【火焰剑】，速度和轨道大小最接近的两颗行星。

不断凑近它们的距离。两者间传来的排斥力，和星轨对其的吸引力，在这种状态下越来越强。

他不得不全神贯注于自己的星系，甚至忽略了周围的所有星球。

两颗行星外部有气团发生摩擦，激起橘红的火花，在即将碰撞的那一刻，惊天动地的吼声，不由分说地撕裂了黑暗的宇宙：

“考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