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不知道自己找不找得到。
但骑士大人跟在身后,他要么找到宝石,要么找死。
他靠近那床堆叠的废被子——珐瑠最常待的地方,双手像老人一样摸索,企图拖延一些时间。
斯佛尔明显没那么多耐心,坚硬的靴子又踢又翻,恨不得把棚屋掀个底朝天。
“动作再快点,怎么还没找到!”
“我记得,我确实看见有人拿了宝石,跑进这间屋子。”
——拜托,让我找到吧。
伊洛的手在被子中继续搜寻,终于,摸到了一个圆形,有棱面的硬物。
他找到了。但没有立即拿出来。
骑士会怎么对待他呢?会保证他的安全么?他不确定。为保两全,他还是要继续拖延时间。
“我再找……”
他还未说完,斯佛尔已经上来,抓住被子的一角抖落起来。
“啪嗒。”
一颗蓝宝石滚落。
即便在屋子里,只有黯淡的光线,也无法阻挡那湛蓝的光在棚屋里折射,投下海浪般的光。
无论如何,自己至少没有失言。
他长吁了一口气,先骑士一步,把宝石捡起来,捧在手里递过去。
斯佛尔居高临下地看了少年一眼,没有说话,拿过宝石往门外去。
“大,大人!”伊洛追了出去,“您能帮帮我吗?”
“帮你什么?”斯佛尔的声音冷硬下来,头也不回地把宝石嵌入天马的头套。
“帮我摆脱大鼠。”
“凭什么,就凭你偷了我的东西吗?”
“不,我没有。”他下意识地反驳。
“偷走我的阶位宝石,然后再帮我找到。如果我有意抓住凶手,要你指认,你又能拖延时间了。
“您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你的遣散款,是我发的,我知道你就住在这间屋子里。”
高大的男人淡淡地说着,语气比天色还凉。
怎么办。伊洛心里的主意不断地变化着,最终也只是嘴硬地说了一句:“您看错了。”
“是么?那让我看看,你的钱袋在哪。”
“好。”他已经慌了神,下意识地回屋要找出自己的钱袋——哪怕是空钱袋。
但刚踏进屋子,他就僵住了。随之而来的,是身体不由自主的发冷。
完了。
“这里果然是你的屋子。”斯佛尔翻身上马,不再与他多纠缠。“就把你留给他们吧。”
“斯佛尔大人!”他急喊出声,“您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偷窃马阶石吗?”
“因为你低劣。”骑士眼里的嫌恶直截了当,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因为我没有办法!”他说。“大鼠要我们每个人上交一千费尼,但我已经要没有家了,如果连钱都没了,我只能去死!”
他说得特别狠,无论如何,孚尼回来之前,他不能放弃这根救命稻草。
“这是白塔发下来的遣散款,大鼠这么做,不就是公然和银刃塔做对么!”
“难道作为捍卫银刃塔的骑士,您都要见死不救吗?还是银刃塔就是要我们这些人自取灭亡?”
“闭嘴!”斯佛尔吼住了他,银白色的盔甲下面,胸膛剧烈起伏着。
“不许你侮辱白塔。”他一字一句地说着。
那个少年颓唐地站在荒废中,目光中的逼问相当刺眼。
“我不能帮你。我代表的是法。”他说。
伊洛嗤笑了一声。
无关真假,只有愤怒和悲哀。
“铜沙区内,法外之地。如果你是在外面向外求助,我或许能帮助你。”
斯佛尔自欺欺人地说。
这个少年接下来的命运昭然若揭。
但白塔最忠诚的骑士,不愿违逆白塔的决定。
“你偷我东西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斯佛尔匆匆丢下一句话,不看少年一眼,驾驶天马飞向天际。
伊洛的周围响起了肆无忌惮的“吱吱”声。
这是必然的,黑特只要分出一只老鼠,就能完美掌握自己的行踪。
他的心里凉透了。
几名鼠群喽啰从棚屋后面现身,想必早已等候多时。
而那位威风凛凛的天马骑士,策马腾空,又怎么会看不见呢?
那白色的身影,与其说是至高的圣洁,不如说是盲目的冷漠。
为首的头领啐了口唾沫,往他肚子上打了一拳。几人押送着他,重新送回了黑特面前。
围观的人群依旧无动于衷,他们似乎受够了。终于要离开折磨之地,谁也不想在最后关头,和大鼠的猎物扯上关系。
但大鼠不这么想。
黑特看着伊洛被押上来,冷哼了几声,鲶鱼脸上一阵抖动,肥胖的身躯离开王座,到垃圾堆边上,捡了几把尖利的碎铁片。
“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尖细的声音,令人反胃,“所以,我也不是非收你们钱不可。”
人群中出现了不小的骚动,人们交头接耳的私语着,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希望的神情。
黑特把碎铁块扔到地上,讥笑地说道:“谁能用铁片,刺我的猎物一刀,我就把铁片还给他。”
轻慢,得意。
伊洛难以置信地看着黑特,油腻的脸上,几根鲶鱼须兴奋地跳动着。
人群似乎跃跃欲试,一千费尼,对于这些贫民来说是一笔巨款。
有人互相推搡着,要自己的家人向前。
甚至有人在笑。
那笑容里不是对他人的恶意,而是憧憬,似乎他人的死活是无关紧要的,似乎伤害他人而获利这件事,是天降横财,人生大幸。
而那自私的憧憬,是更大的恶。
“铁片的数量有限哟。”黑特说。
人群中出来了第一个小孩,灰头土脸,身形瘦小。这个小孩在地上挑挑拣拣,拣了一块最大的铁片握在手里,而后茫然地回头。
在小孩的身后,是一对成年男女,他们脸上挂着鼓励的笑容,要孩子向前。
有预谋,无担当,懦弱的恶。
随着孩子的带头,成年人们也哄抢着瓜分了铁片,他们一众举着尖端,太阳下闪着光,朝伊洛一步一步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