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间,他的脚步就这么生生的顿住了。
他转过身子,没有将宇文潇扶起,只站在那里,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在地上挣扎的宇文潇。
“你是皇室嫡子,高阳郗家的嫡外孙,应知晓,大齐建国之时太祖皇帝便下旨大齐皇族要与四大门阀世代交好,如今你这般出言不逊,无视太祖遗命,朕完全可以治你重罪。”
他看见宇文潇此时一脸冷汗,右肩开始渗出血迹,细细密密得看得他皱起了眉头,语气低沉,带着丝丝的寒气。
“接近父皇……的方式……有很多,”宇文潇气息微弱,声音也因为疼痛颤抖着,说得断断续续,“文采……骑射……音律,总能……投其所好,像如今这样……命悬一线,若是稍有差池……岂非得不偿失?!”
宇文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在解释他之前的怀疑,说得缓慢,语气里带着嘲讽和失落的情绪,微不可闻却被他清楚的感受到,让他不由得信了几分。
确实,一个五岁的孩子不可能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掌握精准的角度避开致命要害,而随行的梁太医也说他伤情严重,就算是他拼全力救治,也要看这个小人儿自己的造化。
是了,没人会为了达到什么目的,赌那一点摸不着的造化,更何况,还是个孩子!
“让儿臣……做父皇的盾与剑……儿臣愿被置……风口浪尖,为父皇挡……前朝阴诡,止后宫纷争……”
他的心又跳跳,不得不说,宇文潇的话生生的挑开了他心里一直以来压着的两件大事,若不是他身旁有高人指点,就是这个孩子真的太过聪明,洞悉了旁人都没有办法看透的他的心思。
只是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他的心里又多了几分警惕。
宇文潇此时已经虚弱至极,本就重伤刚醒的身子此时又摔了一跤,口中止不住涌起一阵阵的腥甜。
“父皇……儿臣决未……对父皇有半分算计的心思,若……父皇不信,探一探儿臣的脉象,便可知……儿臣为何会如此要求。”
听到宇文潇的话,他顿了顿,终于还是心软走上前按着宇文潇的话探了他的脉象,随即一惊。
“怎会如此?!”
“父皇,儿臣只想能活下去……”
原来如此!
第二日,宫中就传出宇文潇得皇帝宠爱,被带进了御书房教养在侧的消息。
一晃,竟过去了这么多年……
皇帝坐在窗前的软塌上,许是今天听到了宇文潇在门外咳嗽的声音,过去的那些事情便像蒙着尘的箱子又被自己翻出来似的,再想起也是五味陈杂。
人人都道宁王模样最像皇帝,又在危难之时奋不顾身的救皇帝于险势,所以皇帝宠爱宁王,不论宁王多么的顽劣荒唐,皇帝都只是一味地溺爱着,引得其他皇子公主只敢偷偷嫉妒。
人人都以为皇帝百年之后,定会将自己的皇位传给这个最宠爱的宁王,门阀士族乐见其成丝毫不觉其中有疑,而忠臣直臣不愿江山毁于宁王之手,其他党政的臣子更不愿自己势力下的皇子只区区做个王爷,所以都挖空了心思想将所有的矛头都对着宁王,陷害、架空、刺杀不绝如缕。
却不知他和宇文潇之间从来没有所谓的宠爱疼惜,他更不会将自己的皇位传给一个有一半门阀血统的皇子。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交易,宇文潇甘愿做他的盾剑为他谋事,他给他最大的庇护和权利,让他有自保的能力,可以活着……
只是直至梁氏案起之前,他都只将当做是一颗棋子,用来平息因立储而明争暗斗的前朝后宫,从未想过有一天宇文潇真的动了门阀士族,环环相扣滴水不漏一击即中,抓住了梁氏的弱点,料清了朝臣的心思,摸透了郗遂良的性子……
用了五年,让梁氏再无翻身之力,其耐心和心计,令他有些心惊。
皇帝皱了皱眉,其实他依然困惑宇文潇此举的真正意图,那夜他其实并未允诺宇文潇除门阀的要求,他担心宇文潇只是郗遂良用来摸他心思的探路石。宇文潇也并未再提及此事,直到梁氏出事,他宣他进宫,一切才又被他二人提了出来……
“皇上,该上朝了。”静静走进房内的文公公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