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是洪荒凶虫,食万物,杀生灵。且无有尽头,毫无顾忌。”小人声音低缓,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童,缓慢的向男子陈述所犯的错事。“六翼天蚕不知对错,无感善恶。在这混沌洪荒之中,唯有屠戮残杀不懂其他。与我同生之物,还有多目蜈蚣和九尾地蝎,那二虫亦是同在听法之列。只是吾心中骤然满怀愧疚,不愿在眼见自己与之前一般屠杀生灵,但又恐难以抵挡心中杂念,意志不坚,犯下更多错事。冥思一番,便只得作茧自缚自身,待到心智坚定,戾气消弭,方才想破茧而出。”
男子听罢小人之言,微微颔首。“汝乃是极为灵性之物,远比那一众生灵超脱不凡。只是听闻讲法,便可心生悲悯有感善恶,愿捆缚自己亦不愿再重蹈覆辙,实属大善。”男子停了停,复又温言道:“吾今赴昆仑,路遇你的天蚕茧,欲领你一同前往,收入座下,不知汝可愿意?!”
小人像是没有完全从自己的罪恶中保妥出来,可能是在这样一个不愿破茧的时候却遇见了这样一个人,显得有些局促和迟疑。他的眼神中显现出了一丝低靡,吞吞吐吐道:“凶虫之中,吾乃是罪孽最深之人,六道生灵,无一不食,所沾鲜血,无法洗涤。洪荒之中,不分昼夜残食杀戮,已经是满身的罪孽。”小人攥紧小手,说完之后已然甚是绝望,垂着眸子似乎是在隐忍着情绪,声音微弱道:“这样的一个我,你还愿意收入座下,成为弟子吗?”
在一旁的玄悟看着那小人的小拳头攥的关节发白,小小的身体像是出现了些许的颤抖。他感觉自己做下了十恶不赦之事,恐再伤及无辜便将自己困在茧中,用这样的方法与这个世界隔绝起来,犹如一个孤独的小兽,躲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慢慢的平复自己的伤口。或许当他再次看见这个世间的时候,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但是他却宁愿背负下所有的罪责,一遍遍地受尽内心的谴责,让自己陷入无限的痛苦之中。
因为无人可以渡他。
那男子慢慢的伸出手,掌心温和的贴在小人的头顶。
这个动作使得玄悟猛然间想起了之前在南海海底,敖烈愿意前往登天化龙渡劫之时,跪在金蝉子身前之时,那人便做出了这样的一个安抚举动。
“一切本无存在,如无刻意为之,不若放手。放下诸多,便觉拥有诸多。世间万物皆是化相,无声无色,不动不破。心若不动,万物皆不动。汝心不变,则万物皆不变。无穷般弱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小人感受到那温厚的手掌从头顶传来温度,缓慢的抬头,原本清澈的眼中夹杂着些许的无措。他是个应受尽谴责惩罚之人,却还又人愿意接近自己,不惧之前他的凶虫身份。小人眼中含着泪水,伸手抓紧了面前那人的衣袖,似乎是抓住了最后一丝内心的救赎,想将所有压在心中的罪恶之感都通过这个人得意净化干净,寻求一处静乐之土。
男子温和的看着小人隐忍的模样,淡淡笑道:“这世间生灵,皆是有他生存之道,莫要执着于之前的自己。既然你能放下所有的杀念,愿意感知分辨世间的善与恶,这样的意志,便是那些同为凶虫的生灵所不能领悟的。今日你我能在此遇见,便是缘分使然。往后时日,汝便心怀善念,广行善举,无谓何人,能教其心存善意,便可一点点消弭你之前所有罪孽。”男子笑笑,收回手,复又温和问道:“且再多问一次,汝可愿做吾座下弟子?”
小人仰头看去,那些隐隐的愁云逐渐的消散下去。他的神色尽是虔诚,阖上双目,便有两行清泪缓缓滑落。只见他屈膝跪地,双手掌心翻转向上,对着面前的男子叩拜。而就是在这时,小人的身体骤然发出白色光芒,而那个本还是弱小的身子在光芒中逐渐的变化,一点点的伸展,逐渐的幻化成一个少年模样。
待到光芒散去,那跪地之人直起身体,已然不再是一个稚童小儿。他眉眼清秀,眼神平和,发丝高挽,垂在身后。白衣加身,清俊温润。一把声音清澈如山泉,干净明朗。
“弟子,愿追随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