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茫茫的黄沙被声嘶力竭的狂风卷起又抛下,中军账外巍然肃立的卫士们无不灰头土脸,但仍坚挺的扎在这渺茫无际的大漠上。化不开的灰色盘踞在天空中,惨淡而微弱的日光完全无法分辨现在是什么时刻。只有炎热难耐的温度,才能看出这是塞外的下午。甫一看颇为壮观的营帐群,实则在这漫天黄沙中正似沧海一粟,渺小,渺小。
主帅帐外,却屏退了本应站岗的众多卫士。而账内只有两人一个十分年轻英俊的男子,说来不过二十岁左右,全身被五花大绑,双手缚在背后,没有穿军装,身上只有一件白衣和有些破旧的短裤。帐内的地面也和外界一样,全是沙。而另一个人,站在男子身前,背对着他。身上沉重的盔甲沾上了不少风尘,手执一把硕大的红缨长枪,面相极为威武,让人望而生畏,敬从心生。但这位令边塞诸族既敬且畏的关西主帅,此刻却在默默地叹气。
而那年轻男子,虽被绑成这副模样,一派任凭发落的样子,脸上却出奇的平静,简直像在发呆。
冥泽国与秦山国西北边境,常年驻扎着的这么一支虎狼之师,裴擒龙元帅的骁龙军。
裴擒龙站在帐内极目远望,忽的回头对那年轻男子说:“此番事态严重,等会见到太子殿下,一定要把全部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说不定太子念在旧情尚能饶你一命。千万不要试图掩饰,否则本帅也救不了你!”
那年轻男子,也就是裴擒龙麾下最得他心意的幕僚,黑水剑竹乔家五公子,太子殿下的亲信,乔正浪。乔正浪脸上仍是没有丝毫波澜,口中应道:“属下明白。此事确实是我乔家的过错,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掩盖。我如今只是希望,太子殿下的鸿鹄之志,千万不要因我们乔家的过失而失败。否则属下就是死上一百次,也难以消除心头之愧!”
“你能这样想,那就好。正浪,太子他对你真的是恩重如山啊!说句心里话,本帅也不想因为此事而失去像你这样的得力助手。等会只要好好认错,一切都还有转机!太子他也不是冷酷之人!”
话音刚落,帐门外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裴擒龙刚想出帐看是哪个混蛋在中军帐外肆意纵马,那骑手就已经飞跃下马,直接闯入主帅帐内,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感叹道:“老裴啊老裴,你这塞外苦地可真是名不虚传,我这西域买来的汗血宝马都被风沙乱了神,不知往哪里跑!”
说话之人,身上披着象征权力的金色华服,头戴一顶双龙金帽,面色和善,生得平凡,有些皱纹,他已经三十五岁了。这人便是秦山国的太子殿下,嬴明心。
乔、裴二人匆匆行礼下拜,乔正浪更是磕了个头,行了大礼。太子脸上笑呵呵的,似乎完全没被三天前黑水城中迅速发酵到京城的传闻有任何影响。但他却也不看乔正浪被大绑在地上,而是用感慨的语气说道:“现在本王的狼子野心,怕是已经路人皆知了吧?”嬴明心同时也被封为“明王”,他这般感慨,两人便知道要进入今天的正题了。
“太子殿下您话糙理不糙。如今的局势,确实对我们有些不利,甚至,还在恶化。四皇子殿下那边也有所动作,这传闻传的越来越过分,愈演愈烈。属下教导无方,才令幕僚乔正浪犯下如此大的过错。现已将罪臣乔正浪缉拿,请太子殿下一同责罚我们二人!”说着,裴擒龙直直跪下,做出甘愿责罚之势。
“行了行了,这里没有外人,戏就不用演了!将军赶快请起,正浪,你先跪着。”
乔正浪听了,便很听话地一动不动。太子蹲下来,慢慢地解开乔正浪身上的绳子。乔正浪则一言都不敢发。
“这次,你那爷爷确实给咱们添了不少麻烦啊!”太子慢慢将他扶起,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推让。
“殿下,此事均系属下一人之过”乔正浪脸一红,准备将预先准备的说辞背出来。
“本王说了,戏,就不用再给我演了。”太子双手搭在乔正浪肩上,皱着眉头,语重心长地说:“这事与你自然无关,本王是知道的。本来天陨铁的事是要记你们乔家一个大功的,只可惜你爷爷后来整出了这一通。嗯,只能算功过相抵,无奖无罚吧!”
乔、裴二人皆是心中大为惊喜这么严重的事,太子竟丝毫没有动怒,如此轻描淡写地翻过,实在让乔正浪心中大为感激,令裴擒龙长出了一口气。
乔正浪立刻下拜,大大地拜谢了一番。太子也从容地看完他的表演后,突然神色一紧,问出了此行的主要疑问:“二位都是本王的左膀右臂,也都是聪明人。正浪,那乔世凡族长,本王也是见过几面的,觉得他老成持重,喜怒不形于色。只是这番决策,草率地有些离谱,难道那聆言妹子,对你们有什么特别意义?”
乔正浪挠挠头,回忆了一番乔硕机伯父的四女儿乔聆言,但他的这个四妹和他关系是在疏浅,自己五年前就离开黑水城来到军中,对乔聆言的印象实在不深,只能回答道:“这个,我四妹平时与我接触实在太少,我又有三四年没有回过黑水城了。只记得她小时候就生了一副无比动听的嗓音,别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那真是奇了怪了,乔世凡他绝对是有谋划的人,怎么会如此冒失行事?和那慧灵堂的鸟人有没有什么关系?”太子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裴擒龙。
“末将之前已经调查过了。慧灵堂大当家叫丁荣,原来是白夜城的一个大盐商。他与朝中清流官员有些联系,也凭借这个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两个多月前那起贾道长的大案后,清流派官员广受株连。其中有一宗便是严查官商勾结。丁荣本要被逮捕问审。但这个人竟颇有先见之明,亦或是有高人为其出谋划策,半年前居然弃下大半家当,带着几个亲信连夜逃往冥泽国,在融河化羽山一带占山为王,势力迅速壮大。无非是这样一些见怪不怪的事,只是有一点可疑,那二当家叫苏洪,是丁荣的表弟。我们在白夜城的人都说苏洪行事谨慎,从不贪恋女色,是个十分可靠的人。”
“不贪恋女色,却干出这样的事?那这个乔聆言很可能有些名堂啊。”太子抿着嘴唇分析道,“好吧,虽然苏洪有些出人意料,老裴你在慧灵堂这件事上多长个心眼。但,唉,还是不清楚你家乔老爷子到底想干什么啊。”
“对了!昨天郑力国给本王写的信中提到,那蛮族关将接到冥都指示关闭了所有边境关口?你们二人有什么看法吗?”太子忽然想起了蛮族关将完全不合常理的举措,一脸严肃地问道。
乔正浪开了口:“殿下,似乎是冥都向边境下达了战时防备的指令。这”
太子眉头皱成了一团,对裴擒龙说道:“怎么会这样?你和三皇子见面难道被泄露出去了?还是冥泽国出尔反尔?说好的是后天啊!这,这十天半个月之前,他们边境怎么就有所察觉了?”
裴擒龙正色说:“太子殿下,在我军中绝不可能出现内鬼!就算真的是内奸误事,也定是他们冥泽国自己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