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算什么事?这儿不是有我吗?等会我背着您,一下子就翻过去了。您要是怕高的话,闭上眼睛就行了。您别说这两人高的墙,就是刀削过一样的悬崖我也能翻过去!”
“你背我?”荷悦在思索着,自己以前又不是没被村里的男孩背过嘛,有啥好害羞的?好奇心上来了,那些贵族礼仪就全抛在脑后了。“哎,你别吹牛,就你那身板,还没本小姐高,也能爬上去?怎么爬?还背我?”
郑二狗哈哈大笑,立刻弓下背来,“大小姐您放一百个心,就是摔下来也有小人给您垫着呢!”
荷悦听着对面的哭声,也是听得心痒痒,也不犹豫了,双手抱住郑二狗的脖子,两腿夹在他腹部,“郑铭,你…你快点,别让别人看到了。”
郑二狗又笑了,要不是有你这大小姐在,他还用得着爬?飞都能飞过去。
郑二狗背起荷悦,一步蹬上石墙。他的脚上仿佛长了吸盘似的,牢牢地定在了墙上,另一只脚向上跨去。两三步就爬到了墙顶,纵身一跃,但两人下落却十分慢,最后轻盈的落在荒草丛生的泥土里。
郑二狗放下荷悦,她身上的衣裙并未受到任何脏污。“郑铭,你咋这么厉害了?竟还真能飞檐走壁!”荷悦此时也没了可以装出的架子,崇拜的赞扬道。
“其实你也可以做到的啊!”郑二狗心想,又嬉笑着说:“前几年跟伯古县一个巷子里的老神棍学了两手气功,翻翻墙还不是小菜一碟?怎么样,大小姐您要是喜欢,我教您哟!”
“真的!…咳咳,好了,别吹了,看看这楼大门在哪!”
“遵命喽…”郑二狗趁荷悦弯腰舒展筋骨时,忍不住轻轻用手揉了一把她的秀发。
“哎!小人错了,别别别!”郑二狗一面招架着荷悦气愤地捶打,一面连连告饶,心中有点窃喜,这孩子拳头上有点力气了啊,看来炼魂术对身体还真是有用啊!一个小女子打过来居然还有点疼!
“死郑铭,我说你最近怎么这么喜欢揉我的头发!回去跟娘说去,抽烂你的…你的…猪手!”
荷悦龇牙咧嘴地恐吓,模样却十分可爱。
“谁…谁…你们是谁!为什么来这!”两人忽然发觉,那凄婉的哭声已经停了好一会儿了。红楼内走出一个衣着简朴的出奇的女人,白裙上还破了几处,撕成条状,露出丰满光洁的大腿。
女人眼角带着泪痕,容颜如小家碧玉的美丽。只不过大大的双眼中生气微弱,十分呆滞,裙子破了也不在意,就这么露出来。她有些好奇地看着两人,神情很快又变成悲伤,傻笑两声后,露出凶恶的表情。
“你又是哪里的下人?大白天哭哭啼啼,后花园都听得见,一点规矩都没有!”
荷悦皱起了眉,就算这完全可以称得上美女的女人真的是失了宠的妾室,郑二狗就也太过分放肆了些。区区一个仆人说出这样的话,才是没大没小。她刚想开口呵斥,却见那女人表情一滞,嘴巴结结巴巴地喃喃道:“下…人?”随即她又似气结一般哀号一声,双手直接伸入胸内,竟掏出一把带鞘的匕首,一把拔出,疯狂的向郑二狗刺去。
“郑…你你…给我闭嘴啊!”荷悦慌了神,她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完全可以对付三个这样持刀的疯女人。那匕首用力向郑二狗刺去的时候,竟将女人全身都往前带了一步,可见她完全对拼杀一窍不通。郑二狗从她对“下人”二字的反应中也看出来此人曾经的地位绝对不凡。他只紧闭着嘴,东躲西闪,并不还击。但就是这样,几刀下来那疯女人全身也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脸上的疯狂却不减分毫。
郑二狗躲得轻轻松松,荷悦却在一旁干瞪眼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空气中忽然弥漫了一股异香,两人心中咯噔一下,这分明是那疯女人出的汗,竟然有如此奇香?果然不是常人啊!
“夫人!请停一停,听我解释一下!”荷悦见疯女人尽管疲惫不堪,手中匕首的狠劲依然不减,忍不住大喊。
哪知那疯女人一听这话,手中匕首当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美丽的大眼睛中涌出泪水,飞快地滑到她尖尖的下巴上,使其脸色更加苍白。她怔怔的站在那,口中喃喃:“夫人?夫人?贱人假惺惺叫我姐姐,他从来只用你,连我的阿沧都不叫我娘了!啊……”说罢,又恸声大哭。
她是云沧的…生母?“天呐!难道这就是父亲的…正妻?!”荷悦神情极为复杂,看向郑二狗,不料他也正无奈地看过来。
“小姑娘,你…你是谁?”女人脸上的疯癫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竟是一脸的唯唯诺诺,小心翼翼。那张美丽的脸庞上露出羞涩与惶恐,让人只觉得楚楚可怜。
“夫人,我是荷哲城主大人的养女,你……”
“养女?才来几天,那死鬼果然又出去寻花问柳了?”打断荷悦的话,那女人脸上又疯态尽显,“哈哈,贱人,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死鬼到这乡下也改不了!你就等着…啊,等着和老娘一个样吧…我…我在这儿等你啊!贱人…咳咳…”一连串恶毒的诅咒后,女人开始剧烈地咳嗽,但脸上仍带着疯笑,面色十分苍白。女人虽未明指,但荷悦已经听出了其中缘由,父亲真的是纳了申丹禾为妾后,抛弃了这个也十分美貌的结发之妻!眼前这个哭到断肠的二十来岁的女人,真如郑二狗所说的那样,是荷哲的弃妇。
“…,…我还是叫您夫人吧。夫人,您误会了,虽然我是城主大人的养女,但…父亲他不是因为我养母才收我的。”越说越乱,荷悦感到有些难以辩解。其实至今为止,她还是没有理解荷哲收她为养女的真实原因,所以这番解释,也显得有些无力。
“嘿…你紧张什么?那死鬼这副德行,我无所谓的,真的无所谓的啊!”女人脸上的疯癫之态,很神奇的一下子全部消散,目光游离,口中轻轻说着,但眼角却溢出了几滴无声的泪,滚落在荒草地上。
“这位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小姐之前那个母亲是落风山脚下务农的,堂堂城主大人怎么会瞧得上一个农妇?”郑二狗忍不住插了嘴,招来荷悦狠狠的一瞪眼,但她却没有发怒,也许只有这么解释才能消除误会。
“两个傻孩子哟!农妇算什么?那贱人,之前不过是青楼里一个贱妓,那死鬼不是照吃不误?还当个宝一样捧在手里,简直是犯贱!”那女人脸上带着傻笑恶狠狠地骂道,随即脸上的表情又黯淡了下来,仿佛想到了什么更为伤心之事,也不歇斯底里,竟直接抛下二人往红楼内走去。
她的身形猛地一滞,“母亲!”
荷悦清脆的声音响起,见那女人回头,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荷悦的语气变得慌慌张张:“那个,我可以这么叫您吗?我……”
“你是…死鬼的养女,母亲…母亲…你知道我是谁了!”却见那女人大惊,脸上露出极为懊恼的神色,一对好看的眼睛死死地闭着,仿佛闯下了什么弥天大祸。“完了…完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连这里也待不下去了…呜呜……”
她直接一屁股坐在荒地上,自顾自哭起来。荷悦看了既无奈又慌张,而郑二狗在一旁则默默摇了摇头。他们都在想这个女人是真的疯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但她居然以为他们会看不出来她的身份!而听她的言词,似乎荷哲还下过命令让她保密身份。看似平易近人,一身正气的荷哲,竟也有如此阴暗的一面,不仅抛弃结发之妻,还为他们这段感情而羞耻!这让郑二狗内心都有些无法接受,更别说荷悦了。
荷悦此时的内心是冰凉的。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对自己那么好的荷哲还有申丹禾。但眼下之急是将地上这女人赶紧拉出疯癫状态。
荷悦示意郑二狗别动,自己轻手轻脚走到疯女人身边,缓缓坐下。纯白而修长的罗裙盖住了疯女人裸露在外的大腿。荷悦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她美丽的容颜,“母亲,别哭……”
“别!别这样叫我啊!我谁都不是,我谁都不是!”疯女人双手捂耳,大喊大叫,涕泪横流,模样已经又疯又惨,令人心生怜悯。
荷悦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裸露在外好看的肩膀,那样子,倒好似母亲在安慰受了情伤的痛苦的女儿。
疯女人突然放下手,将头往荷悦怀里一倚,整个人便靠在了荷悦怀中。她终于禁不住内心的苦楚放声大哭起来。嘴里用荷悦听不懂的方言宣泄着痛苦。而荷悦只是带着浅浅的微笑,轻轻说:“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啊,乖。我不这么叫夫人你就是了…没事了啊,不哭了……”
郑二狗叹了一口气,这怎么看大小姐都更像当妈的一点啊。
不知荷悦生来就是个善于安慰他人的女孩,还是她身上自带着一种平心静气,令人能归于平静的气质,疯女人在她怀里嚎啕大哭一阵后,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坐起身来,竟又完全恢复了常态。
“好孩子,好孩子…我爱听,娘爱听你叫母亲!……”疯女人用由衷喜悦的语气说到最后,又带上了些许哭腔。
等荷悦又用银铃般的声音叫了声娘后,疯女人终于破涕为笑,爬起身来,傻笑着指向红楼,看着荷悦和郑二狗说:“那个,里面有点乱,你们先进去坐一会儿。我要先洗把脸的,这个样子不成体统的…仆人一周来一次,现在不在…进门那个茶几上有水果,你们随便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