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昏暗,阳台的窗帘半拉着任由月光斜刺进来,透过啤酒瓶在地毯上投下墨绿的阴影。老旧的皮革硌得腰背生疼,卢西安蠕动了两下,坐了起来。
叮咚,手机响起。
他拿起手机,锁屏界面上完整地显示着“3月28日星期六00:00”
并无消息。
月光惨白,一夜宿醉麻木了他满身的伤痛,也安抚了他迷失的灵魂。稍微活动了一下四肢,他便起身走向卧室。这间租屋不是很大,只是很陌生。卢西安停在卧室门前,脑海里闪过一瞬莫名的诡异,随即扭动门把手走了进去,出来时却又停住了呆呆地看着对面的门,是一扇卧室的门,极其普通的原木门。他想不起来这里有扇门,想不起来自己租的是两室一厅的屋子。那股莫名的诡异再次闪动。手不自觉地去拧动门把手,带着疑惑。
房间里的窗帘拉得严实,把本就暗淡的月光阻隔在外。浓重的烟味刺鼻,不大的床上散落着各种衣物。电脑屏幕上流动着漆黑的光,主机风扇还在嗡嗡地旋转着,像是在等着它的主人归来。眼前的一切都在传递一个信息这间屋子的主人刚离开不久。
卢西安看到房间里的场景更加诧异这间卧室是谁的?好像我还有个室友?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回来种种问题填满了他的思绪。可又没有任何线索,这间卧室像是凭空出现的,或者说这间卧室的主人是凭空消失的。
也许该打个电话问问房东,他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空空如也。再打开微信,竟然提示重新登陆,但又完全记不起来账号和密码,手机上所有社交软件都被注销了。很快,他把自己所有能联系到别人的方式都试了个遍,徒劳。那股莫名的诡异再度袭来,不止一瞬,充斥脑海。
一时迷惘,我是谁?这是哪?我有朋友吗?我有亲人吗?世界变得如此陌生,好像被格式化!他一头扎进沙发,盯着天花板努力地翻找着丢失的记忆,脑海中开始出现某些断续的画面,有些模糊却又很真实。但始终只是断续,并不能连成完整的场景。这样的回忆不知持续了多久,也许一分钟,也许一小时,也许一天。那些断续的画面开始补全,好比老式的电影胶片开始曝光,回忆在底片上一幕幕涌现,最终连结成连绵的思绪开始倒溯。
滴答,滴答,滴答
时间来到十一点五十八,灯光暗了下来,蛋糕上蜡烛安静地燃烧着,细焰中女孩双手合掌低头许愿。对面的男人看着她,眼里闪动着些许的期望。
许愿完毕,她没有吹灭蜡烛,周围也没有灯光亮起,只是低头轻捋着秀发,纤细的手指没入耳边的发丝之中,出于肩前的发梢之末,旖旎的暧昧随烛光弥散开来。女孩的脸在烛光里微微发红,她的手举到额头,而后放在胸前伸出小拇指点了两下,并不抬头。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收回了目光,收回了眼里的期望。低头灌入一口酒,烈酒呛喉。
两人就这么低头对坐,烛光跳动着,维持着此处昏暗的沉默。灯光不适时地大亮,男人难掩心中不甘,一边喝酒一边说着什么,好像在演一部无声的电影。原本清冷的底色开始混入些微的红晕,就像一滴血滴进清澈的水里,片刻之后便荡于无形。而从这里开始,这部电影被人按下了快进键,愈演愈快。
烈酒被大口大口地灌入,男人开始疯狂讲话,语速加快再加快,五官渐渐扭曲,脸上的表情一幕比一幕凶狠,到后来甚至都已经看不清嘴型,只有那张脸还在不断地深入扭曲。面前的那个女孩始终双腿盘坐,眼神像个木偶般呆滞,不抬头,也不说话。
无形之中,那一小片红晕似乎扩散了一些,整部电影的氛围变得急躁起来。
滴答,秒针转过十二进入了十一点五十九分。
这一秒,女孩的身体虚化,虚得只剩下一层薄影。
下一秒,女孩像个木偶盘坐,眼神呆滞。
男人骂势不减,只是无声。
那一小片红晕又扩散了一些,在画面的右上角划出小段轻红。
滴答,秒针走过第二十秒,女孩的身体再次虚化。
滴答,秒针走过第三十秒,再次虚化。
滴答,第三十五秒,虚化。
滴答,三十七秒,虚化。
滴答,虚化。
这一分钟被诡异的滴答声无限拉长,烛光里女孩的身形虚化再虚化。
死寂。
秒针在青色的表盘上走完一圈,三针重合,嵌入凌晨十二点。不觉间,整个画面都渗成鲜红色的了,好像胶片上泼了血。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开始一圈圈地荡出暗红色的虚影,虚影不断地与画面上的鲜红混淆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