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透亮圆白的月亮挂至梢头,明芙才从庐静堂出来。
庐静堂到疏影院的路程不远,可是怎奈明芙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斑驳树影被月华染了凄凉颜色落在她身上,模糊了她面庞。
碧水因着方才在庐静堂惊心动魄了一遭,一时间仍心下惶惶她是秦府的家生子,自小就伺候明芙。可她长了这般大,却从没见过老夫人的脸色那般难看过。可自家姑娘倒像是没看到一般,仍旧固执己见。有好几次,自家姑娘的话都够老夫人将她关进乡下宅子去了。
可是明芙这次倒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赌么,看起来是两种结局。可是在真正的赌徒眼里,却是只有一种结局罢了要么成功要么成仁。根本不存在另一局的可能。
这一遭将碧水吓得不轻,现在一回想那时的场景还是一身冷汗
“二丫头,什么时候倒轮到你来给长辈做决定了?”
老夫人一开始,神色虽不变可无声无息便下了一步狠棋。
可明芙却不卑不亢道,“明芙自知已犯大错,丢了秦家颜面。如今不敢奢求祖母原谅,但日日思及此事,却始终惶惶。还望以此机会,忏悔己过。莹妹年纪尚小,若是一步走错,连累的却不是自己。明芙已尝过一步踏错的苦果,入宫后定谨言慎行,还望祖母成全。”
说话间,少女仍规规矩矩地附身跪在地上。
老夫人冷笑一声,“你也知道做错了?我看你倒是仍是一副不思己过的模样?你也知道在宫中应当步步小心,可我看你这般勇猛,却不会像你许诺的那般。”
闫氏虽则不曾告诉老夫人明芙就是犯了什么错,可老夫人如何没有渠道了解。如今少不得再训斥一番。
明芙跪在地上,腰却挺了起来。她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地听着老夫人数落,可心里倒是暗自惊讶自己的表现曾经那般铭心刻骨的叵测心事,如今听起来竟像是别人的故事了。
也不知是长进还是心狠了。
老夫人看着明芙这般油盐不进的样子,暗想硬的不行来软的好了,于是叹了口气道,“二丫头,你虽犯大错,但终究是受人蛊惑。这连你母亲都看出来,我们如何不知?你既已知错,也没人要拿你一辈子赎罪。你若是不想背上个捧高踩低的名声,我看那李家小子确是不错。你放心,奶奶亲自叫你母亲没了重新相看的心思。如何?”
老夫人一番话也是掏心掏肺,碧水在一边听着都要热泪盈眶了。
碧水在一边将所有菩萨佛祖求了个遍,盼望着自家姑娘赶紧借台阶下去了解此事。
明芙沉默半响,就在老夫人满心期待以为她要松口的时候,面上笑了一下,“奶奶,难道明芙听话嫁了人,便是可以成全了秦家的颜面了么?”
那她自己呢?谁来成全她呢?
老夫人呷了口茶,将她拉到榻上,叹了口气,“女孩子么,天性纯良,旁人随便说一句便就当了真。是而一招不慎便会上当受骗。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可最后受苦受难的也只有咱们女子。二丫头,听奶奶的劝,奶奶一看就知道李家那小子是个好人,你嫁去他会好好待你的。”
“这有时候啊,人得自己放过自己。如此,难过的日子变好过了,难走的路也好走了。”
明芙低着头不说话,老夫人也摸不清她究竟听进去几句。
“你现在年龄小,遇到一点小事,就觉得过不去了。只怕你日后想明白了还得回头笑自己呢。好孩子,别犯傻了啊。”
小事么?
明芙终于忍不住冷笑了,“奶奶,明芙并非一时兴起,或是因着前些日子的荒唐事心下愧疚。明芙是真的情愿自请入宫。”
得,方才都白说了。
老夫人看着她这幅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气的用手指着她道,“你当那宫里就自由了?你当那里便是个好去处了?你以为,你入了宫就可以摆脱秦家?”
“秦明芙,我告诉你,你身子里流着秦家血,你一辈子都由不得自己!”
碧水听了这话,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连忙磕头替明芙求情。
可明芙却似乎一直抽离于众人之外老夫人痛骂她,她便低头听着碧水哭着求情,她便冷眼看着。
明芙起身,走到老夫人榻前,冷静跪下,
“奶奶,明芙此意已决,还望奶奶成全。”
老夫人被她气的直咳嗽,探云又是捶背又是送水。
老夫人也累了,她看着跪在地上背挺得笔直的明芙。
从前是个多乖巧玲珑的姑娘啊,如何成了这般固执的模样。老夫人叹了口气,“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你愿去便去吧。”
“可你得记着,开弓没有回头见。”
“三丫头,一旦踏进皇城的门,可在没有回头路了。”
明芙认认真真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顶着老夫人复杂目光轻声道,
“明芙明白。”
李左相的丧礼定在夏末的几天。
秦老太爷从前得过李左相的赏识,自然浩浩汤汤地带着秦家一众去了李府吊丧。
明琅从前没来过李府,可李小姐热情好客,说是同她一见如故,非得单独拉着她四处闲逛,可不巧忽然被一个小丫头撞了一下污了裙子。
李小姐抱歉地告罪,明琅也不愿麻烦她另外差人照顾自己,便自己四处在花园里闲逛起来,等着李小姐回来。
谁知道左等右等,也不见李小姐的踪影,倒是等来了独身一人的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