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勰私占青州盐铁,其背后似乎…有晋王的身影。”
待乔顺话毕,秦正礼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乔顺,一字一句的又问了一遍:“什么?秦正桓?”
姜思勰不过是定州巡抚,这样一个巡抚若是贪占盐铁,秦正礼会气愤、会恼怒,但也不过是严惩不贷将其办了罢了。
但若是姜思勰私占盐铁的背后还有秦正桓的参与,那对于秦正礼来说才是不得不警惕的了。
占据一方野心勃勃的藩王将盐铁握在手中的目的,不用想也知道。若是此事当真与秦正桓有关,才是让秦正礼耿耿于怀无法忽视的。
乔顺言至此顿了顿,他抬眼扫向秦正礼,果然见秦正礼此时面色凝重,看着手中自家私写处搜出的信件陷入了沉思。
“此事非同小可,若不是臣击杀姜思勰,怕是这些证据便会被其毁去。”乔顺见秦正礼的表情便知此话说进了秦正礼的心坎里“不愿吕将军留在殿上便也是谨慎使然,要知道这姜思勰…也是姓姜的。”
秦正礼凝视着信纸一时间没有言语,看上去好似出神一般的沉默着。乔顺此言一出秦正礼瞳孔便猛地一缩,正说明他并未出神,反而将乔顺的话一一听在耳中,这才会在乔顺提到姜姓时面色有异。
“姜思勰与晋王来往密切可有实证?”
秦正礼半晌将信纸放回原位,侧脸问起乔顺来。
“晋王行事谨慎,臣也只是清查过青州盐铁产量去向后才怀疑到晋王。青州盐铁经纪立诚之手尽数交给了姜思勰,但在姜思勰处,经臣查证却未曾找到青州盐铁的全部去向。”
乔顺言至此顿了顿,而后清了清嗓子继续:“姜思勰处确实藏有部分青州私盐,但青州的矿藏大多不知去向。而在姜思勰宅中搜得数封与晋王来往的信件,臣这才又了姜思勰与晋王勾结的猜想。”
秦正礼专心的听着乔顺的叙述,到这儿秦正礼才得知,原来乔顺所说晋王与姜思勰来往勾结之事并没有确凿的铁证。
但此事虽还没有定论,秦正礼却宁可信其有也不肯信其无。
“正知晓了。此事非同小可,定当严加审查,青州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幸而早日察觉,不然怕是要酿成大祸。”
言罢秦正礼将视线转到了乔顺身上。
“你此次去往青定州确实是辛苦了,只是你虽立下功劳,但却是私自离京,抗命扰案,那姜思勰是该死,也怪不得你杀了他。只是朕赏罚分明,你既有功有过,那便先去领罚,后再领赏吧。”
见秦正礼已经完全了解了青定二州的情况且不再如他进殿时那般的气愤,乔顺便放下心来,顺从的领命退出大殿,准备下去领罚。
退出大殿的乔顺只觉一身轻松,即使是连夜赶路回到京城此时也丝毫不觉得疲乏。
他堂堂一个卫将军,此时还查透了晋王与姜思勰的密谋,即使是去领罚,还能罚他斩首不成?不过是略施小惩戒罢了。
说来此次急着进京也是秦明煜的意思,连带那一整包袱的物证,也大多是秦明煜的眼线一一收集起来的。
现在乔顺回想起来还觉得秦明煜依旧是六年前的那个瘦弱少年,哪知那个弱不禁风的细弱少年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成长,到今日已经能与他乔顺并肩了。
……
此时此刻的青州城内。
姜思勰被杀的消息将将传出,晋王那方便已经察觉。姜思勰身死,晋王反应竟如此敏捷,这二人果真是有些猫腻。
秦明煜此前与乔顺同在青州之时,万事行动之余还有乔顺打掩护,秦明煜只要退至幕后隐藏行迹便好。
但乔顺自定州杀姜思勰后便连夜赶回京城,如今晋王已然对青州的异样有所察觉,秦明煜却一人留在青州收拾残局,此时已经有人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了。
“主上,又发现两人。”
这已经是冯岩不知道第几次在秦明煜藏身的私宅附近探查到形迹可疑的探子了。
秦明煜原本端坐在书案前读着李熹新着的嫁接要术,听闻冯岩的话甚至未从书本之中抬眼便颔首示意知晓了。
冯岩见秦明煜这副模样便知此时不是汇报的时候。
秦明煜向来最是上心各方动向,不论何时,哪怕是冯岩三更半夜来报毯子送上的消息,秦明煜都会谨慎的听完。
只是这些日子冯岩发现秦明煜每每在读书之时便不会分心,若是此时汇报,秦明煜怕是不等到将书读完是不会听得进去的。
眼下秦明煜捧着嫁接要术读着,对于冯岩所说确实听在耳中,只是并没有分心去反应罢了。
好在未过多久,秦明煜便做完最后一个批注,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抬眼看向立在房间中的冯岩。
“与往常一般不必大动干戈,守好宅邸封锁消息。”
这些探子打哪儿来秦明煜心中一清二楚。晋王既然已经怀疑到他的身上,自然会派遣人手前来打探。而他利用不明的身份与雷霆般迅捷的手段搅黄了晋王的好使,怕是晋王对他起了杀心也说不定。
若是此时让探子查明秦明煜的身份,怕是晋王绝不会放过杀他的大好机会吧。
他此时不在京城之中,并没有秦正礼与秦清逸的阻拦,而对外又已经声称晋王世子坠崖身死,若是能在青州悄无声息的杀了秦明煜,秦正桓是一百个乐意的。
“青州不宜久留。冯岩,准备一下吧。”
秦明煜此时已然思索清楚,便在半晌后又看向冯岩吩咐着。
冯岩闻言自是应是,一礼后悄悄扫了一眼在先前秦明煜在读的书册,只见封皮上明晃晃摆着“嫁接要术”四个大字。
冯岩还未来得及疑惑自家主上何时关注起农理了,便在看见书名下方印着李熹的名字顿时释然。
既然是在看那位李公子的书,那冯岩便是见怪不怪了。
……
李熹这方依旧是安安稳稳的过着日子,全然不知乔顺等人发生的事件。
这几日方仲卿自那日为李熹送来汤盅后,便时不时的给李熹爱心送温暖。李熹知晓方仲卿的心思却没有心情管他,至今每每方仲卿黏上来,李熹皆是不予理会的带过。
这么一连数日下来,方仲卿才慢慢收敛了些行为,歇了送温暖的劲头。
只不过方仲卿虽然不黏着李熹,但却将目标转移到了李阮的身上。每每与在书院皆是一个劲儿在李阮处拐弯抹角的打探李熹的情况,其目的便是想让李熹消消气,再将李熹请回国公府。
李阮原本日日专心读书,哪知方仲卿这缠人精措不及防的凑上来,阴魂不散闹得李阮也心烦意乱。
“你究竟要如何?”
今日算学课结束,李阮还未来得及躲着方仲卿便又被方仲卿堵在明辨堂。他见方仲卿凑上来便心情烦躁的瞠目瞪向方仲卿。
“还能如何?帮帮我阿阮,李兄究竟如何能消气?”
方仲卿也知他将李阮缠的太紧,但李熹那方行不通,方仲卿自然是来寻李阮了。
“哥哥为何生气方兄若是都不明白,我又如何得知?方兄回想一下自己做了什么。”
方仲卿闻言细细的将今日发生的事,连同前阵子国公府内李熹说的话全部回忆了一番,半晌才不确定的开口:“我做了什么?我…除了念书不专心,似是没做过什么吧。”
方仲卿这方刚刚说出口,李阮便眯了眯眼斜视这方仲卿。方仲卿见李阮这副模样才一拍脑袋。
“莫非李兄一直便是在气这个!”
李阮见方仲卿这副模样,还不待再说上一句,方仲卿便口中咕哝这什么自言自语的坐回了桌案前。
“又疯了一个。”
李阮摇着头在方仲卿之后回到了桌案之前坐下,在不曾理会方仲卿。
方仲卿好不容易找到病结所在安生了下来,而李熹这方在竹室之内毫不知情。
自方仲卿知晓李熹是因学业之事疏远他后不仅放下心来,甚至还觉得有些欣喜。
李兄会因为学业生气,那还不是很在乎他的表现嘛!
自从有了这个想法,方仲卿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再没有去缠着李熹或是李阮,每每算学课,方仲卿也不会直勾勾的盯着李熹。
方仲卿的这些变化,李熹都看在眼中,只是虽然她有些好奇,却并没有贸然去问。反正方仲卿先在的学习状态稍有起色也不是什么坏事,任由他去吧。
实际上方仲卿的学业情况说不上十分之差,只是方仲卿偏科偏的厉害,这让李熹担心不已。
方仲卿向来随心所欲,他对李熹的好感被自然而然的转移到了算科上,是以方仲卿的算科成绩不仅不差,反而在明辨堂学子中名列前茅。
只是方仲卿向来不喜经义课,连带着经义成绩也是一塌糊涂。李熹听闻经义先生在竹室抱怨了多少次,但自始至终都不见方仲卿有所改变。
李熹也曾全说过方仲卿,但这小子俨然已经是个油皮条了,对经义成绩看得太轻,根本不曾放在心上若是。动嘴说说方仲卿若是能顶用,怕也轮不到李熹来说,方仲卿这厮便已经先被魏国公治的服服帖帖了。
这样冷着方仲卿,若是能让他将心思花在学业上也好。
李熹这方心里有了计较,方仲卿却是毫不知情。
方仲卿自知晓李熹为什么不理他后,便将心思分了些花在了学业之上。他耐着性子开始认真读背起了经义,力求下次小测考出点成绩教李熹消消气。
……
冬去春来,京都的万家百姓皆是又度过了一个新春佳节。
此时距离会试不足一年,明辨堂的学子已经进入了紧张备战状态。李阮王守诚等人自不用说皆是高度紧张,就连方仲卿也每每休沐皆是在国公府内安心读书。
这日天气放晴,暖融融的日头已将积雪尽数融化。方如意借着散步的由头晃晃悠悠便提着食盒来到了方仲卿的书房前。
方仲卿房外的小厮见方如意前来,自是进了书房去禀报。方仲卿听闻这个妹妹又来了不由得有些头疼。
自前些日子开始这方如意也不知怎么了,隔三差五的就挑上些花样点心选在休沐日前来看望他。这又是倒茶又是送点心的,让方仲卿很不适应。
想来以往也不见方如意常来书房,怎么现下这么勤快?
“哥哥念书辛苦了,如意带了些才做的点心,哥哥尝尝吧。”
方如意热情的将食盒中的点心一一取出,在方仲卿敷衍的吃了一块后才将书房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遍,半晌没有寻得李熹的身影便面露疑惑。
“怎的又不见先生?”
“哦,我说为何如意时常前来,原来不是为我这个哥哥,倒是为了李先生?”
方如意这话问出口,方仲卿才恍然大悟。
回想起来此前休沐日方如意每每前来时,也是这般将书房打量一番。当时方仲卿只当方如意是在打量书房布置,现下看来她哪里关心什么书房,不过是心心念念的见见李熹罢了。
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方仲卿心下不由有些莫名的不悦。他见此话一出,方如意当真红了红脸,坐在一旁绞起手帕来便觉得堵得慌。
“行了行了,李先生不会来了,如意莫要打搅哥哥温书了。”
方如意这方刚到书房,屁股都还没坐热便被方仲卿下了逐客令,一时间她看着书桌上放着的点心,只觉这个哥哥好生小气,不过是问问罢了便赶她走,他可还吃了点心呢!
任方如意再不乐意,方仲卿也是毫不犹豫的将方如意送了出去。
他管什么点心不点心的,留着方如意心里惦记着李熹,他就是觉得烦。
方如意走后,书房之中又陷入了安静。
方仲卿此时坐回桌案前的位置上将书册拿起,无论他左看右看、站着坐着,都已经没了学习的心思。
有些烦躁的将书册搁置在桌案上,方仲卿来到书架之前将李熹给他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取了出来坐在了一旁的软榻上。
方仲卿将五三搁置在腿上漫无目的的翻看,将书册之中的一点点墨迹也看在眼中。
这本习题册便是李熹此前前往国公府时带来的那本。从习题笔触与墨迹上来看,方仲卿只觉这本五三约莫是李熹亲手编撰成册的那本。
虽然这本装订并不如现下明辨堂中学子们手中的那版,但对方仲卿来说,这本沾有墨迹和涂改痕迹的书册才是最为珍贵的。
方仲卿抚摸着书册之中一处墨迹沾染,不知想到了什么扯了扯嘴角,而后竟取来纸笔,便就在软榻与小几之上做起了习题来。
……
随着天气转暖,乔顺也终于结束了秦正礼对他的“小惩”。乔顺在将京中一切打点妥当后,便亲自挑选了些礼物带上,挑选了一个休沐日一路驾马去往了李府。
李熹在李府之中听闻卫将军乔顺前来时不由得惊讶了一瞬。
在京郊崖底她与秦明煜分别之时,秦明煜曾经提到过若是她有难,便可以去寻乔顺庇护,如此想来,卫将军乔顺与秦明煜当是关系不错的。
“快请!”
思及此李熹当即起身,她与清浅一同出了房间来到门前迎接乔顺。而此时乔顺则是一身常服,掂着两手的礼物站在他那匹高大的黑马身旁。
李熹来到门前乍一见这样的乔顺,一时间觉得有些讶然。
这乔顺好歹也是个卫将军,李熹只当他前来多少会有些场面,却没想到她见到的竟然是这幅场景。
卫将军乔顺前来李府,竟一个下人侍卫也没带,还亲手掂着礼物送来。一时间李熹不知到底是乔顺心大,还是说他刻意为之。
“乔将军!久仰!”
李熹眨了眨眼回神,而后面带笑容的迎了上去。
乔顺乍一见李熹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在看到李熹腰间挂着的凤佩时,大手拍着李熹的肩膀咧嘴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