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就是如此奇怪。
百炼精钢,有时也会柔和地绕过一根细细的手指。
渺渺轻烟,有时也会让人心烦意乱。
而一层薄薄的窗纸,就可以将外面的阳光,温暖,全都隔绝开来。
清心大殿中此时轻烟渺渺,虞红裙端坐在书案之后,双眼迷离不定,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凤冠华裙,珠围翠绕。
毫无疑问,能够在天下十大奇女子中排名第四,她的容貌自然是极为出色的,虽然一双眼尾微微上翘的丹凤眼过于凌厉威严,可是搭配上额间的一朵染墨梅花,正好显衬出了她的显赫身份与卓绝修为!
案上有一摞整整齐齐的密折,可是整个一个早晨,她都没有拿过来看上一眼的心思。
用右手从精美果盘里拿起一颗糯米软糖,轻轻放在了嘴里。
她从小就喜欢吃糖。
她乃洞庭湖畔的烟雨楼上一代楼主虞幻声之女,自出生那天起,自然便是受尽宠爱,幸福无比的,所以从小就喜欢吃甜甜的,粘粘的糯米软糖。
便是幼时在打坐修行之中,仍然会一边轻轻咀嚼着糖果,一边细细品尝着幸福的滋味。
甚至因为吃得太多的缘故,后来身边的那些糖果总是会被哥哥虞青山偷偷藏起来。
再后来……父亲就明令禁止地再不让她吃糖,她又哭又闹,父亲却说她以后会是战氏皇朝之中那个最最高贵显赫的女子。而一旦成为了那个身份最最高贵的女子之后,不但不能吃糖,而且还一定要心有妖魔。
当时的她自然完全不能理解。父亲就骗她说……糖吃多了,就会把心中的那个妖魔融化掉的。而那个妖魔,为了他,为了她,为了她的家族门派,甚至为了全天下,必须存在。
虽然她那时还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却开始强忍着不再吃糖。
甚至在每次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她都会用事先准备好的银针在手腕上狠狠扎一下。
以至于后来糖果给她留下的记忆,不是一口口的甜蜜,而是一下下的,锥心般的疼痛。
豆蔻年华之后,她启程入京正式成为了太子妃,然后陪他一起凌绝顶,后来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日子虽然过得波澜不惊,他和她却也总是以礼相待。
毫无疑问,他与她都是天才,如果没有什么大变故的话,两个天才似乎也可以相敬如宾地永远走下去。
他虽然还有几个侧妃,但也就是几个在一些重要典礼时能够应付一下场面的,可有可无的花瓶。
就像几个开在深深巷子里的平凡小店,既不香,又无味,而那个唯一的食客早已经把她们忘到了九霄云外。
她很满意。
皇宫深几许,修行路漫漫。
她心中一直都没有什么怨言,只是日子漫长的……让她几乎彻底忘记了糖果的滋味。
先后为他生了一子一女,然后终于在三十岁之前跌跌撞撞地跨入了元婴。
差一点就是三十之前不入元婴,终生无望!
真是岂有此理!
直到十年之前,她再一次开始肆无忌惮地吃起糖来。
并不是因为她想再次品尝甜蜜。而是因为太过疼痛。
她只能用糖果来缓解心中那一阵阵如针刺骨般的疼痛。
当十年前那个女子第一次被龙凤大轿抬进了皇宫的时候,即便她仍然高高在上,即使她的目光穿透不了那层厚厚的轿帘,却仍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从大轿之中慢慢散发出来的那种虽然温婉绝伦,却又无与伦比的惊人气势……她倏然而惊,甚至是本能般的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
十年之前,她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个女子,之前每一年的新春之际,她都会在进宫贺喜的命妇及亲眷的名帖里故意划掉那个女子的名字。
王不见王,那么世间两个最最美丽的女子呢?是不是也应该永不相见?
她时常用这个借口来欺骗自己。
真是岂有此理!
明月当空,无地自容。
可是她依旧还是来了,甚至直到现在她还清晰无比地记得当他第一次收到国师进呈的纳妃请奏时那满脸的狂喜之色!
当那个女子轻轻从大轿走出来的那一霎那,即便是骄傲如她,心中不禁也有了几分自惭形秽之意。是的,即使她永远都不愿意承认,但是她最后还是会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之中不得不甘心服输:天下间最最美丽绝伦的物事,都是不需要任何武力值的,只要那个女子淡淡顾盼间的一颦一笑,就早已让人天旋地转,心悦诚服!
虽然王不见王可是有时候,王!也必须见王!
而让她最最都无法容忍的是,和那女子乍一相见,她就从天上的凤凰转眼变成了一只蓬头垢面的草鸡!
真是岂有此理!
毫无疑问,他之前就早已暗中觊觎那女子已久,只是因为那女子的叔叔月三先生同样是一个元婴大真人的缘故,他才一直拼命克制。
即便他贵为元婴皇帝,轻易也不敢招惹她和月三先生两个元婴大真人的怒火,内忧外患之下,所以他只有强自忍耐。
可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已经反对过了无数次的月三先生那一次竟然没有反对。
别人就更不会反对,就连智慧如海的司徒都一声不吭。
都是那个该死的国师搞得鬼!就是他第一个呈上来的纳妃请奏!
每个人都怕那个该死的国师,所以每个人都不敢在明面上支持自己!
真是岂有此理!
他欣喜若狂,没有了月三先生的阻碍,他完全可以无视她一个人的怒火,因为他是天,而她名虽为地……其实在另觅得绝代佳人之后的他的眼中,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块泥土而已……他开始对她不闻不问,视若无睹虽有内忧,但他做得更绝,火烧眉毛般的就在京郊建好了一座明月别院,从此更是与她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