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天气,也有其他菌。但家乡人只吃“松树菇朵”,未见有人吃其他菌。或许其他菌味道不佳,更主要是怕中毒,分不清哪种能吃,哪种不能吃。
家乡人只认“松树菇朵”。发现一朵,立马疾步过去,把它拾进篮,并周围寻一遍。“松树菇朵”很少独自生长。每采到一朵,大家立马笑的灿烂,像喝了蜜,甜到极点。如几分钟未见,又现苦瓜脸,也嘟起嘴。有时走太远,与同伴失散,便独自穿梭树林。山里娃胆大,只想多采“松树菇朵”,从未考虑有危险。
我碰上一次危险。有次,我走到松树茂密地,分不清方向了。喊了几声,未有人回应,便寻别人走过的痕迹。不远处,见有“松树菇朵”,好像不止一朵。
我飞快跑过去,想将它们拾进篮。不知运气好,还是命不该绝,眼睛瞟了一下。这一瞟可好,有条蛇潜伏在“松树菇朵”旁边,颜色与树叶相近,很难发现。蛇盘在那里,昂着头,不断吐信子。我吓得紧退几步,后撒腿跑,十米开外才停,发现已一身冷汗。从此之后,去采“松树菇朵”,我不独自寻找,每走几步,望下母亲,不敢离太远。
下山回家,竹篮都有不少“松树菇朵”。母亲只在当天炒“松树菇朵”,剩下的洗净,用大米筛摊晒,做干菌。留着来客人时吃。父亲好客。洗菜是我的事。抹去菌上枯叶,摘去菌柄尾部,掰成小瓣,用盐水洗净。
母亲有两种炒法:一是猪肉小炒。热猪油,将大蒜、猪肉爆炒;蒜香,加“松树菇朵”与辣椒同炒;加些许水煮,加盐和调料出锅。二是剁辣椒爆炒。热猪油,将大蒜爆炒;蒜香,放剁辣椒同炒,再放“松树菇朵”,加些许水煮,收汁即可出锅。不用放盐,剁辣椒咸。“松树菇朵”须加大蒜。大蒜可解毒。方法略不同,但皆香味浓郁,回味无穷。
还有次采“松树菇朵”,那是三月菌。清明放假,碰上家族人扫墓。那年较晚。父亲派我随家族人同去。我们走了很远,大约有十多里。这是我第一次去那里,不属于“五福”内的长辈。
附近有块大平地,靠近马路,长了不少松树。几天大雨,树下有许多腐烂树叶。我猜想不会有菌,就算有,也早被人采了。但还是忍不住,用木棍去扒开。一扒不得了,一朵挨一朵,簇拥着,煞是可爱。我毫不客气,全部采摘。顺把周围找一遍,已有一袋,一餐足余。有位堂叔说,可以啊,小伙子,来扫墓都能采到枞菌。
初三毕业,考上省重点,去了县城,我就很少吃“松树菇朵”,更别说上山。有次,去梁姨家,她留我吃饭,炒了“松树菇朵”。梁姨给我夹了许多,说“这个多吃,有营养。”我多吃了一碗饭。梁姨对我很好。我考上省重点,她特别开心,学校离她家也近。开学那天,她准备了被子,连衣架也准备了,是那种自做的钢衣架。她还带我去学校报名。老师以为她是我妈。
一晃十多年。我结婚生子,很少回家乡。生活在城里,采菌已成回忆。每次去菜市场,见“松树菇朵”,我总想起母亲和梁姨。这辈子见不到她们了。母亲去了天国,而梁姨去了芬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