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炜还是之前的那副装扮,紊白的薄衫,头上一顶玄色儒生冠。只上一次见面袁炜脸上还带着点诚恳,这次不一样,带的是一种倔强。
颜畅不知道带过多少学生,自己带过的不说,高中几个班主任都是坐一间办公室的,其他班主任训学生的时候,自己也都看着呢。带过那么多,见过那么多,颜畅只看一眼,就知道袁炜为什么会这样子。
上一次,这位心怀天下的学生恐怕还带着一丝劝的意思,想着要劝院长和先生‘浪子回头’,不要把书院搞得变了味;现在嘛,经过上次的一阵劝说,估计是知道劝说没什么用,能坚持自身不被洗脑就算好的了……这么一副倔强模样,分明是做出姿态要和书院其他先生抗争到底。
其实对付袁炜很简单,直接赶出书院就是,毕竟这袁炜没交书院一两银子,书院还要在他身上贴补。
可现在这个节骨眼,似乎不能这么做。
现代社会,就有不少学校高薪请学生来上学。
没错,学校、高薪、请学生。
如果要问为什么,一个字,利。
市场经济下,什么都是可以买卖的,什么都是有指标的,学校那也是一样啊。
学校没一本率数字,没本科率数字,不出N多清华北大,哪个家长愿意送孩子过来?
一些学校请一些成绩极好的学生到学校,然后学生高考的时候考中清华北大,那学校附带就沾了光呀。
家长们只知道某某学校今年考中了多少清华北大,他们哪里知道这些考中清华北大的学生或许就是学校请过去上学的?哪里知道学校为了请这么些宝贝学生,一年要花几万,十几万,甚至二三十万?
亏本的生意没人做,断头的买卖可是有大把的人挤着头去做,更何况这个也不违法呀。学校有了指标,有了牌面,那报名的学生家长自然就多了,一些成绩差的学生想进来,对不起,学校出台新规定,先交几万门票钱。这样的学生多收几个,那成本还怕收不回来?
现代学校的做法用在袁炜身上也就不难理解了。
或许秦院长原本是出于读书人的担当意识、奉献精神,所以才让袁炜来学校读书。
以前没有硬性指标,你这次乡试考不出举人就算了,下一次乡试再继续……崇正书院十几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但那是以前了!以前混混日子也就算了,今年可是在御史大人面前打了包票的,而且再不出举人很可能就要关门了。
这时候,书院要是能招到有大学问的学生,贴钱是绝对愿意的,一个不嫌少,十个不嫌多呀。贴几个钱算什么,以后还能赚回来嘛。再说,袁炜这只苗子只是补点生活费什么的,他一个学生,吃喝拉撒,能花几个银子?只要袁炜能中举,从账面上算,书院简直是占了大便宜。
看着袁炜那倔强的脸,颜畅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你犟,你尽管犟,现实从来不怕犟的,你不可能一辈子万事不求人,也就这个节骨眼不能怎么样你,以后混了官场、混了社会,现实分分钟教你做人。
想到这里,颜畅又笑了笑,“袁炜,这次你文章写的不错,有些学生家长想见见你。来,跟去我见见。”
袁炜来书院也不是第一年了,自然知道颜畅口中的学生家长是些什么人。当下脸一板,“先生,学生不想见。”
论起年纪,袁炜也就比颜畅小了七八岁,按说颜畅做袁炜老师,也就相当于大学毕业生教高中生。可两人站在一起,怎么看都像是一对兄弟。
颜畅也早就猜出袁炜会是这个回答,“不想?这算什么理由?先生我还不想天下有穷人呢,这些是不想就可以的么?”说着,颜畅话锋一转,“你写的文章,我看了,写的很好。那几位学生家长也看了,也觉得很好嘛。”
“他们也看了?”袁炜皱眉,“他们什么反应?”
“还能是什么反应?一个字,好。”
之前不想见是怕学生家长一齐围攻,现在看来没有敌意,也就答应了。“那我去见见。”
袁炜就算不愿意见,颜畅也大可把学生家长都招呼过来,如今他自己愿意,颜畅少了些麻烦。
见学生家长的过程其实很轻松,袁炜显然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颜畅难堪。
颜畅也在酝酿着怎么引导这些家长的口风,可突然,沈万亿问了个问题——
“颜先生,这袁炜是谁家的孩子呀,以前没听说呀。”
在得知袁炜自幼父母双忙,无父无母之后,沈万亿当场拍了桌子,“我看袁炜第一眼,就觉得和我有缘,这样,你愿不愿意认我做干爹?”
颜畅听了只想笑,缘由无他,干爹这个词似乎永远不是好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