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这一声辅以真气在空气中震荡。阮映辞蓦然回神。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眼中赤红的颜色慢慢褪却,直至和平时无差别。
他看也不看家主转身离去,只撂下一句话“季枭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就让阮燕虹偿命”
余音回响家主心中那股慌乱的情绪又蹦了出来。阮映辞的语气如此笃定又狠厉让家主不知所措起来。他想起刚才,阮映辞的双眼殷红地像是嗜血一样的颜色眼尾愈发妖冶,只觉得震惊骇然。他从没想过季枭的影响力这般大能惹得阮映辞心绪大乱。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定不是燕虹
这几日主母盯阮燕虹盯得紧就连昨日阮飞鸿偷偷过来也被主母赶出了门外
阮燕虹半步都不曾踏出过院子,一定不是她
阮映辞离开,直奔阮燕虹的院子。他面容肃穆抿唇不语方才的失常也未曾放在心上。
他单手负在身后往前走。
霎时空气流动变快,周遭景物骤然模糊脚下似是缩地成寸他一步便是千里。
他横跨阮家整个后花园一步一动,衣袍乘风,墨发飞扬,犹如破空之势。
守在阮燕虹院子门口下人们目瞪口呆。眼前正面走来的人好似是踩在冰上,不疾不徐,可转瞬就到了眼前。等身后的门“嘭”的一声倒下,他们才回神,下一刻只觉得周身寒气缭绕,不禁哆嗦着抱紧双臂。
“谁在外面?”
阮大小姐这几日被迫闷在院子里,心情早已不是一般的糟。她刚踏出闺房,就见院子的门轰然倒下,吼道“哪个王八羔子把我的门给卸了?”
阮燕虹气势汹汹地往门口冲去,“谁给你门的胆子,不准我出去也就算了,还敢骑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我今个儿就要你们……”
然而话还没说完,她就见到了门口那个白袍墨发、周身寒气凛凛的人。一时被震慑,吓得没了声音。
可片刻之后,她的语气陡然尖酸刻薄起来“什么风把阮真君吹来了?”
她转而朝下人们道“你们可看好了,我都还没踏出这个院子半步,这可是阮家大名鼎鼎的真君自己找来的。”
阮映辞目光不善,厌恶与阮燕虹交谈,便单刀直入。他沉声问道“人呢?”
“人?什么人?”阮燕虹的反应突然变得激烈,冲着真君吼,“你丢了人就往我这里来找?”
她继续吼“好啊,你来搜只要你搜到了季枭,你就退出家主之位的竞选。要是没搜到,哼,你跟季枭都要滚出阮家。”
她嘴角扯出一个阴险讽刺的笑容,猛地上前想拽住阮映辞往院子里走,却不料阮映辞面露嫌恶地避开她的触碰。
这个表情触碰到了阮燕虹的禁忌,她当即就拔剑直指阮映辞,声音激烈刺耳,“你个有娘生没娘养,连爹都不知道的野杂种,凭什么呆在阮家?”
阮映辞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他抬手,霎时阮燕虹就被人扼住脖子提了起来。
他低沉的、似是在爆发边缘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感情,道“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季枭在哪里?”
他的五指用力,阮燕虹就像条濒临死亡的鱼。最开始,她讽刺地直视阮映辞,心里还存着一股傲气,不肯轻易在他面前屈服,她不信阮映辞真能掐死自己。可下一刻,她的脸色骤变,绛紫色的脸上越来越痛苦。
阮映辞在攻击她的丹田这一次她相信阮映辞是真的相杀了自己,她慌神,剧烈挣扎起来。
眼眸中的殷红再次升起,阮映辞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反常。阮燕虹倔强地不说话,他就会一直这么掐下去,直到对方死亡。
突然,身后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阮映辞愣神。
“阮映辞,你放了我女儿”
是主母,她立即冲了过来。而她身后的家主亦是怒容满面。
管家命人将阮家家宅内外都搜了个遍,发现都没有结果后,立刻报备家主。而家主又立马赶到阮燕虹的院子,想通知阮映辞,却不想看到的是这一幕。他本以为阮映辞再怎么心系季枭,也不会做出有损真君形象的事,却不想他会做出这等事情。
家主当下就化掌为刀,也不管修为的差异,直朝阮映辞掐人的手臂砍去。
阮映辞冷笑,站在那儿不闪也不躲。只待家主逼近后,他大袖一挥,空气震荡,轻易地化解了家主的招式。
他面无表情,将被扼住脖子的阮燕虹甩开,转瞬朝家主走去。下一刻袖口鼓起,真气翻滚,他眸子里的殷红越来越艳丽……
阮燕虹已经缺氧至昏迷,整张脸又红又紫。主母再也看不下去了,自阮映辞回到阮家后积累的情绪,顷刻间爆发。
“阮映辞,你贵为真君却如此歹毒,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一个无辜的人下重手。恃强凌弱,到底还把不把修真界放在眼里了”
修真界又修真界的法则,尤其是正道人士不得仗着自己的修行为非作歹。一是因为法则,二是因为善恶终有报,终有一天会受心魔侵蚀。
主母到底是敢怒不敢言,便拿出修真界的道德来约束阮映辞。她这般盛怒却又压抑的声音,让阮映辞恍然回神。
他看着自己鼓动的袖口,眼中殷红忽明忽灭。真气不受控制地外溢,肆虐地、杀戮地、嗜血地。待阮映辞察觉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之后,他猛然惊醒,迅速收敛真气。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主母和一众下人将阮燕虹抱回屋里,沉默。而一向对真君巧言令色地家主,此刻横眉怒目。
“这几日,阮燕虹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没有人比她更清白了。真君却下如此狠的毒手,是不是要给个解释?”家主亦是越说越气,“我自认为待你不薄,你幼时的吃穿用度,有一丝被亏待过?燕虹又有几时害过你性命?”
阮燕虹确实不曾害过大反派的性命,那是因为幼时阮映辞不曾危及她的利益。而且,她对大反派恶语相向,精神攻击才是致命的伤害
阮映辞方才确实是做错了,处于仁义道德的下风。可这样并不代表着,曾经间接害死阮母的家主就能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来置喙他
这时,家主又道“况且季枭日日夜夜都和真君待在一起,他失踪了,真君自己的人保护不利,却将气撒在无辜的人身上,岂不是有失真君身份”
家主用着道义的借口咄咄逼人,将阮映辞逼得哑口无言,这让家主愈发坚信季枭的失踪和自己女儿无关。
然而此刻,阮映辞的丹田内又躁动起来,仿佛下一刻真气就要冲破身体的禁锢。他不断运转体内真气疏导,才慢慢平息躁动。
他看着家主,一字一顿地道“若给我查出事阮燕虹,那就别怪我下手狠了”
阮映辞从来没有像这样过,他周身肆虐的气势,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一开始就清楚季枭是主角,无论主角遇到什么意外,都会逢凶化吉。可他心里还是不安,不安到超出寻常人的反应。
恰在此时,管家匆匆寻来,表情隐晦难言,似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管家是来寻家主的,阮映辞转身就要走,却不料他叫住自己。只听他急切地道“真君,请留步”
莫不是有季枭的消息了?
他此前凝神,将偌大个阮家都搜索了便,并没有找到季枭的气息。也正是如此,真气过度消耗,他才喉头腥甜。
不在阮家,那就在城中,于是之后,为保险起见,他又传书给江羲炎,让他动用柯家和江家的力量寻找季枭。
但阮映辞和季枭并未缔结师徒关系。阮映辞受修为限制,若能感应到季枭,那也只是几丝微弱的信息。所以在阮家,保不准有遗漏的地方。
阮映辞霎时停住脚步,直视管家,却见管面色戚戚。
他皱眉,道“管家有何事直说便是”
忽然,有钟声响起,浑厚的钟声震荡阮宅的每个角度。钟声从会堂传来,不多不少,恰好三声。
管家这才解释道“长老……仙逝了。”
阮家的长老没了?这句话惹得阮家家主阵脚大乱,“何时发生的事情,为何不早些报备?”
“就是方才,一位族长跟着寻季枭,然后无意中发现长老闭关洞府的结界没了。”
家主当下就往会堂奔去。但管家说道“族长们都在长老的洞府外,总之……情况比较复杂。”
他支支吾吾地说完,又看向面无表情、周身寒气四溢的阮真君,硬着头皮道“还请真君一同前往。”
“季枭呢?”
阮映辞冷不丁地冒出这么句话,让管家无从回答。倒是家主突然拿出长辈的姿态,怒斥“长老从来都是护着你的,难不成在你心里长老还比不过一个季枭”
阮映辞睨了一眼家主,强压下丹田暴动的真气。最后选择跟着去了长老的洞府。
阮家十二位族长都到齐了,个个面色凝重。家主姗姗来迟,他们此时也只是冷哼一声,无暇出言挤兑,倒是看着跟在最后阮真君,表情变得十分微妙起来。
阮映辞心中也十分复杂,长老早已预料到自己的极限,所以都将阮家重要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包括将来长老的接班人选?可十二位族长齐齐围在此处作甚,难不成还不让逝者安生?
他往洞府里走,身旁的人自动地让出一条道来。这好似乎是家主都没有的待遇。
阮映辞依旧是面无表情,对待这种场面,他的内心毫无波动。
长老仙逝,阮映辞又是暂代长老身份,众族长心中自有打算。还是那句话,阮家需要修为高的人来支撑,但不一定是阮映辞。
阮映辞冷眼看着一众族长们悲戚的面色,这其中或许有五分真实地悲恸,但剩下的五分却是因为支撑阮家的人倒了,他们再也不能安然受阮家庇护。
他将众人打量地很仔细,哪些人衣袍都未弄熨帖,就匆匆赶来,他都看在眼里。忽然,他双眼微眯,盯着一位族长下摆。
深灰的下摆落地,和地面的颜色融合,但边缘处郝然是一撮粉红。
是桃花
那位族长被阮映辞锐利的目光盯得面露惶恐。这时,管家上前一步,对阮映辞道“这位族长最先发现洞府结界消失。”
阮映辞面若寒霜,却始终沉默。他仔细嗅了嗅,会发现空气中漂浮了一丝桃花香,旖旎地好似是要勾人心神。
这感觉与那日在茶楼的感觉如出一辙洞府内外,陈设简单整齐,一目了然,何处来的桃花?
洞府内,朴素石床上放着一口玄晶棺。
阮映辞看了一眼那位族长,忽然沉声道“开棺,我要检查长老的遗体。”
逝者已逝,封棺哪有再打开的道理
阮真君竟然……
众族长看着阮映辞,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而管家虽疑惑,但还是恭敬道“长老的遗体经众族长检查,并无异样。”
家主此时却是看不惯阮映辞了,他怒呵,“阮映辞你在闹什么?你不要以为自己……”
然而家主的话还没说完,阮映辞就已经飞身至石床上。快得让众人都花了眼。
阮映辞心中默念一句长老,对不住了。接着,他的衣袍翻飞,真气涌动,那口被众族长合力封住的玄晶棺已然被打开。
长老身着白衣,生时尚还能用真气撑起白袍,可死后,白袍贴身,那如同枯骨般的身行毕露,甚是骇人。
阮映辞心中五味杂陈。这便是修真者最后的结局么?生时取灵气于天地,若不能飞升,那就得把生前所夺的全数归还。
他撩起长老的白袍,却有些不忍。然而就在他犹豫地空挡,一道真气,带着杀气破空而来。他闪身躲过,霎时体内的真气又躁动了起来。
“阮映辞,你不要仗着自己真君的身份就能胡作非为”家主怒斥,声音夹杂着丝丝颤抖地悲恸,“我和一众族长们几时同意你查看长老的遗体了?”
众族长皆是怒目,摆出长辈苛责晚辈的姿态。他们鲜少和家主同仇敌忾,但这一次却是为了长老,和阮真君叫起了板。无一不是为了杀杀阮真君的锐气,以免这位暂代长老以后愈发不将人放在眼里。
阮映辞却对他们的态度不屑一顾,依旧我行我素。
他阮映辞做事何事轮得到别人来评判
洞府内的空气突然暴肆,众人被压制,很难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阮映辞继续检查长老的遗体。
然而这次,阮映辞也觉得掀开逝者寿衣欠妥当,于是凝神,以真气为媒介,检查长老的身体。
果不然,长老的丹田碎裂。那日会堂,长老还精神抖擞,怎么会在一夕之间变成这样?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挖碎了一样
阮映辞细嗅,又闻到了那丝桃花香。他将玄晶棺重新封好。之后,却是目光如刀般,紧盯最先入洞府的那位族长,问“你进来时,可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那位族长心下慌张,但强装镇定,斥责道“我不知道真君到底发现了什么?但你身为一个晚辈,刚才的行为就是对阮家对长老的大不敬”
族长越说越激动,然而阮映辞却是始终面无表情。
他久不见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讽笑,“别逼我搜你的魂。”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噤声,面露恐惧。他们再看阮真君时,只觉得他的气场再也不似往日的内敛,而是带着戾气。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着那位族长,经阮映辞这般好无厘头地一闹,他们也回过神来思考。
那位族长膝下子嗣凋敝,即使是有也和没有无差别,而阮飞鸿那支旁系和族长那支旁系虽同样人丁稀薄,但正好相反。阮飞鸿没有长辈……
说来,阮飞鸿已是金丹期的修为,其身份地位与族长无差别,可他今日为何不在
当即就有人喊道“飞鸿那小子呢?”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皆是怀疑的看着那位族长。所有人的目光压迫,那位族长忽然紧张起来,那些强装的镇定不复存在,最后将他所隐瞒的全盘托出。
他深呼一口气,道“长老闭关之处,外人不可轻易靠近,我就命人在外围等着。然而当时我进来,却发现阮飞鸿倒在洞府门口昏迷不醒,是朝外离去的姿势,而洞府内长老和常伺候他的那独臂人都已没了生机。”
所有的矛头直指阮飞鸿。族长将那独臂人的遗体带上来。
阮映辞冷脸,独臂人身上的伤势明显是修真者弄出来的,且是修为压制,独臂人毫无反手之力。而阮飞鸿身上无恙,仅仅只是昏迷了过去,只是到现在还没醒。
忽然,这时候外头有人来报,说是有人求见。空气中熟悉的真气波动,是江羲炎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