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商议船税一事,顾曙已被唤至成府多时,建康两处方津具体事宜正是顾曙负责。
商人们已多有不满,抱怨船税过高,顾曙早有耳闻,并未理睬,事情如何传到成府的也不得而知,眼下成若敖亲自找来自己,他已掂量出轻重,面上正恭敬听着。
“船税不能不收,各处水路关津的情形不同,不好一概而论,阿灰还是要好好考量一番再重新定价。”成若敖手底划着茶盖,“商旅负担过重,自然便要抬高商价,届时百姓买不起东西,民心有怨,便要生乱。”
这其中利害,一语点破,尚书令领袖江左,自有其宗主气度。顾曙点头称是,笑道:“令君想的远,晚辈受教。船税的定夺,并不是随意而出,晚辈曾细算出一笔账,方报的税。只是,纸上算计和现实总有偏差,想必问题便在此间偏差上,待晚辈回去,再斟酌,晚些时候来回话。”
成若敖默许,顾曙在度支方面天分颇高,年轻一代子弟中,确为出类拔萃者,值得信赖,他的族兄顾玄与之相差甚远,正考虑度支尚书一位要不要上疏天子请奏易人,忽想起前一阵的传闻,遂问道:
“上一回从方山津运往浙西的一批货物,听闻多亏有人及时查出船有问题,才避了一场祸端,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此人叫王靖之,一直担巡查漕运职务,也算干练,晚辈正打算举荐此人,”顾曙正思量如何插入此事,不想尚书令主动提及,便起身作揖行礼,“令君,王靖之乃勘验造船奇才,且又兼备多年漕运历练,晚辈想荐其为京都监运御史。”
前一阵,前京都监运御史因抱病请辞,一直无合适人选,难得阿灰有心,不过此位持重,王靖之门户低微,上来便担此职,多有不妥。
成若敖遂打了个手势:“阿灰在这里不必多礼,既是你看中的,没有不允的道理。不过,日前先担着津关勘验官一职。”
“令君爱惜人才,晚辈先代他谢过。”
顾曙清楚成若敖所虑,不再强求,忽想起柳心坊那边不知情况如何,便起身告辞,成若敖也不留他,命人挑灯相送。
方出了成府大门,石板路上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顾曙着意候了片刻,等瞧清来人,便立在阶上,只见丁壶一个利落下身,直朝自己奔来。
“那江彝,被钱荻扔河里去了!”
顾曙毫不意外,只低笑:“荆州的人可淹不死。”
“不,公子,那几人是被绑在一起沉了河!”
顾曙垂着眼睫,似笑非笑:“确定?”
“确定,小人一直有盯着,到现在那几人都还全无踪影!”
“你再去查看,不要走开,我晚些时候到。”顾曙心里有了数,敛了衣襟,正欲提步进成府,身后有马车缓缓停住,只见成去非打帘而出,顾曙知道他这是从虞归尘听涛小筑那里来,便先折身行礼:
“大公子。”
“阿灰来了,”成去非淡淡应一声,“一起进去罢。”
顾曙笑道:“本是该走了,突发急事,既然大公子在,我便不进去了。”
成去非收了步子,略一思忖,回想方才那过去的身影像是丁壶。
“柳心坊出了事,听闻大将军的家奴钱荻将许刺史的江彝等人沉了河,子昭恰在附近夜游,遂遣人来知会。虽不是大事,我想还是应告诉令君一声。”
这些人是如何凑到一处的?成去非心中存疑,抬眸看向顾曙:“何故?”
纵然是灯光昏暗,顾曙也能察觉到那目光中的压力。
那多是江左子弟酷爱游乐之地,许侃怎会由着手下去那里?许侃绝非喜爱浮华之人,这一点整个江左都清楚。
顾曙摇首道:“尚不清楚,不过既是在柳心坊,想必和乐伎脱不了干系,那几人是捆了扔下去的,怕是上不来了。”
见成去非似在细思量,顾曙接了小厮的灯,让了礼:“天晚了,曙先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