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剑的四周渗出来,染红了雪白的剑、雪白的衣。刺入身体里的那一截剑像是被吞没了,消失了。只留下寒玉的剑柄。
我多希望,它是真的消失了。
天词师兄平日里性子一急总爱皱眉,这会儿眉头却舒展得很开,眼光淡淡荡漾了几圈,便暗了下去。他朝我点点头,嘴角挑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沉沉地倒了下去。我也随着他,软软地瘫在地上。
不远处立着的那个人,闷闷地拍起了手。
我声音暗哑地问:“够了吗?”
他说:“够了。”
他走上前,弯下腰,披风轻扫过地面,扬起一阵不大不小的尘埃。他伸出手,“起来吧。”
我抬起头望向他。那张脸真好看,那似笑非笑的唇好看,似怒非怒的眼好看,唇边的邪乎劲儿好看,眼里的血腥气也好看。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却让我浑身打起颤来。
第一次见到这张脸时,我也打了颤,却不是身子,是那颗很是叛逆很是不好掌控的心。
那是我下山的第十日,风平浪静了十日,我百无聊赖得甚至动了想要回逍遥山去的念头,若非催眉每日在我耳边说些他看过的有趣戏文,只怕我早已重新攀起了寿须藤。
世人活得很小心谨慎,生怕遇上个风吹雨打,让吾等天天盼着有个电闪雷鸣之辈委实失望之至。
市井街巷虽日日喧闹,但过来过去都是一个样子,偶尔有场小风波也不过是卖蜜饯的小贩缺斤少两了,亦或是医馆里的郎中问脉时趁机偷摸黄花闺女的春葱玉手了。
我在客栈里住了十日,往来者不是商旅便是官差,连个武林中人的影子也未曾瞧见。难道所谓的江湖,当真在江湖浩渺之处?
我问催眉:“江湖呢?”
催眉答:“这里就是啊。”
我又问:“那江湖儿女呢?”
催眉捋了捋头发,白了我一眼,“您需得有耐心,再等等,再等等。”
催眉人虽小,戏文看得倒多,于是说出来的话着实有些道理。他让我等我便等,几日后,果然让我等到了。
这一日天刚破晓,我已弄妆梳洗毕,正俯在窗上对着那晓雾迷蒙的空荡街道叹气,客栈中忽地传来铿锵的打斗声。
我冲下楼去,发现催眉也冲了下来,看来他这几日虽装得很无所谓,成天说些戏文逗我开心,其实也是闲得有些慌了。
我们一起冲到一楼,店里的木头桌椅已被打得七零八落,断胳膊断腿横了一地,显是方才经历了一场恶斗。但这般斗法很是不高明,倘若是我逍遥派的人在此打斗,即便斗得两败俱伤也定不会将战场搅得如此狼狈,落脚时都是蜻蜓点水一下,出招也定然快狠准,绝不伤及无辜桌椅。
打斗的两方泾渭分明得很,一方身着材质奇特的黑色包身衣服,裹得身体线条道道条条,看得我都有些害羞了。
另一方穿青色长衫,宽宽大大,长袖飘飘,然衣衫虽然仙气重得很,人却长得獐头鼠目,很衬不起那衣衫。
双方都有个二十来人,一半都已负了伤,用手掌护着自己冒血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着黑衣一方的为首者上前一步,咬牙切齿地道:“袁岛主既然如此不留情面,那也别怪洪某与我乌鲟帮弟兄们出手狠毒了!”
这姓洪的长得倒眉目清秀,只是皮肤黝黑如炭,身材虽结实,但脸颊与手背总是显得略微浮肿。他一双水淋淋的眼里透出些令人动容的决绝。
原来对面那穿一袭青衣、面色蜡黄、鼻子塌扁的人竟是个岛主,也不知他那岛上盛产些什么,可是盛产歪瓜裂枣?
袁岛主用力甩了甩衣袖,高声道:“好!洪帮主请!”话音落,人已轻飘飘飞身而起,看来轻功底子不错,可与我逍遥比来还相差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