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棕色的包嘴藏獒匍匐在西姆中尉脚边,在漆黑的原始森林里昂着首,不时转向北边,自己特异的毛色常常引起伙伴们的嘲笑,而作为高傲的犬种,那些母獒为了保证自己的后代不变成一个棕毛怪,对自己的殷勤也爱理不理的。包嘴獒此刻才找回了心理的平衡,似乎也希望自己远处只会以毛发看犬的同类明白,看,只有最厉害的獒才会被派到第一线来。
突然一丝异样的感觉传来,这个包嘴獒仔细嗅了嗅,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从前方二三百米外传来,在这压力面前,自己高傲的内心突然变得卑微起来,呈一条直线的脊背也弯曲下来,一直高昂的獒首不由自主的触地,镰刀型的菊部时松时紧,有一种便溺的冲动,想要向后退前肢却又使不上劲。西姆中尉觉察到了身边藏獒的异样,就抬起一条腿将其压在下面。包嘴獒觉得这个动作让自己受到了羞辱,想要冲着自己的主人咆哮却因为前面巨大的压力笼罩,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在内心中诅咒着这卑微的人类。150米,包嘴獒的内心已经崩溃,闭上眼睛进入入定状态,既然不敢上去咆哮,也不敢撒退逃窜,还是装死比较好。
山风中夹杂的一股怪味提醒着于谦自己的左前方有埋伏,入耳的心跳和呼吸声也送来了的人数,于谦抬起左臂,转了两圈后向左前方一指,土狼天喜两人迅速闪进旁边的树林,端起手枪进入射击状态。而于谦则担心离太近引起对方藏獒的注意或者被夜视仪发现,也背起,悄悄伏进水中,沿着没顶的河水向前缓缓游动,从低向上攻,处于位置上的劣势,想要消灭30多条人枪是自己三个很难办到的,于谦的策略就是制造恐惧,加深恐惧,让恐惧传染,则是在夜色的掩护下有可能实现突围的。敌人在这个河谷的蜂腰位置,虽然谷地没有遮挡,对于谦来讲,有水就足够了,借助水来掩盖气味和体温,就可以避开对方可能带的獒或者热呈像设备。并且河道狭窄,出了水面只有二十米就可以冲上左边的山坡,可以增加攻击的突然性。
徐徐吹进树林的山风骤然停了,埋伏了四个多小时的西姆中尉觉得浑身一个激灵,仿佛自己刚才睡着了一般,回头看看,身后的部下倒有大半人在打着瞌睡,如果是在军营,熄灯号早就吹过了,几年清冷的兵营生活,让身后这帮原来勤劳种地的农夫练就了一身睡觉的好本事。周围太静了,西姆中尉举起热呈像仪,河谷里空荡荡的,但总感觉哪里有些怪,举着热呈像仪向身后望去,红通通的一片,都是自己的部下,已经东倒西怪,还举着枪的没剩几个了。刚转过头来,西姆一个激灵,差点儿扔掉手中的热呈像仪,河谷的湍流中突然长出一棵红色的水树,水树中又冒出一连串的火花,紧挨着自己身边的下士身体一抖,一片红光在自己的热呈像仪中爆起。多年的战斗经验让西姆中尉迅速反应过来,扔掉手中的热呈像仪,身体翻滚的同时高喴“开火”。一两秒钟的寂静,清醒过来的士兵条件反射的朝着前方不停的射击,慌乱之中却没有几个人看到目标在哪里,林中很快被弥漫的烟雾笼罩。
“开火”,西姆中尉滚进一个被洪水刨蚀出的土坳里,拔出枪对着周围胡乱射击着。突然上空树梢上一个黑影闪过,“啊,魔鬼”一股炽热从西姆的档部喷涌而出,同时,又一股热流又从额头涌入,巨大的冲击力将自己的脑袋狠狠的掼向地面,眼前红茫茫的一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片混乱的开火后,山坡上埋伏的士兵打光了子弹,四周烟雾弥漫,呛得人鼻腔里发痒,周围再次安静下来,不过此刻的静,却让人心里反慌。有的士兵被打蒙了,而有机灵的则摒住呼吸,害怕暴露自己的位置。于谦需要时间更换,同时也在等待土狼天喜两人跟进。
微风又徐徐吹起,密林中的硝烟在变淡,笼罩在士兵们心头的恐慌情绪却在扎根放大,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危险的,不时的有士兵朝着可疑的方向试探射击,却发现自己刚一开火,额头上就会多一个窟窿。身边的战友不时的倒地,西姆中尉在那声开火之后就没有了消息,恐惧开始发酵,有些士兵不管不顾的,只有身边有动静,就会开火,往往倒地的却是身边的战友,于是即便是尚有些胆气的士兵,也不得不蜷缩起来,免得被这些猪队友放翻。
包嘴藏獒仍然以一个标准的匍匐姿势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被倒地的士兵砸在身上也无法让其稍微移动下身体,完全进入了一个忘我的境界。远处树枝晃动,如同夜惊的飞鸟,是于谦跳出圈外,再次射击,而更远处土狼和天喜也始开火,虽然都是单发射击,枪声在回音的作用下,却仿佛四面八方传来。一枚在几名半蹲着的士兵中间爆炸,将两名士兵的脑袋炸掉了一半,士兵们正紧张的心弦终于绷断,先是最前沿的人扔掉枪,滚下山坡就跑,边跑还嚎叫着。剩下的十几个人也跳出密林,仿佛后面有几十只藏獒追赶一般,甚至有个士兵直接跳进水中,将身子紧紧贴在水底,几秒钟后反应过来这样不安全,又从水中跳出来,边跑边喊:包衣落魄,包衣落魄…
于谦三人并没有追上去,其时于谦刚才开枪时,并没有以杀伤为主,制造恐惧才是自己的目的,他需要这些人跑出去传播恐惧,而恐惧传播出去后,还需要时间渲染,发酵。于谦不去紧追,他需要给对手一个恐惧发酵的时间。
如果此刻在西姆中尉的左手中有把步枪,再将他嵌到花岗岩上就是一个标准的冲锋勇士雕塑,只是此刻冲锋者永远倒下了,并且在这场短促的交火中,连拿两个第一:最先阵亡,职务最高。西姆中尉至死也不知道,自己被最先选中的原因:自己手上那把手枪,而对手则需要补充的子弹,另外,身上挂袋里的飘出的腰果香味,对手很久没有吃过了。
下午交谈时于谦才知道,自己已经在洞里被困了一个月,就是说一个多月没吃没喝了。这名被子弹掼倒在岩石上的军官30岁左右,双目圆睁,面容整洁,上翘的胡须打理的很精致,比于谦在义乌见过的棕黑色的印度人都英俊,也许他是个讲究生活品味的人,也许在家里是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只是因为这里是战场,其他的社会角色都被杀戮的气氛清零,大家都是战士,战士的归宿无外乎战死,伤残,投降,撤退,他是个不幸者,对手替他做出了选择,他也是个失败者,战场上的规则就是失败者将选择权交出。
于谦将对方睁大的双眼拢上,将他的插自己腰里备用,从他身上掏出几个,又将腰果摸出来招呼土狼天喜分吃掉。站起身后又看了看,捡了把步枪放进这个军官的左手,并将其五指合拢,也许他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会为他的家庭多挣些荣誉和利益。于谦擦了擦手掌上的血迹,将最后一颗腰果扔进嘴里。
土狼身上挂满了和子弹,背上背着几发,扛着一个火箭筒,天喜除了那把,又背了一把英萨斯步枪,身上同样装满了各种零碎,两人都是喜形于色,跟着于谦践踏别人的阵地实在太痛快,连日来被围堵追杀的阴霾已经消散,回到部队有的吹了。
三人正要离开,于谦突然发现地上还有一个活物,匍在地上一动不动,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件动物标本,一时没有明白是什么东西,就朝它屁股上踢了一脚,没想到旁边天喜土狼如临大敌,纷纷掏出手枪瞄准。
“谦哥,是獒,獒最恨别人碰它屁股。”边说边持枪换了个角度以方便射击。
于谦心里咯噔一下,一獒顶三犬,自己竟然如此大意,獒犬也是高原上有灵性的物种,自己真的无意误伤。再上前看看,又翻过来瞅瞅,这家伙爪子动了动,眼珠子转了转,没有死,也没有伤,却温顺得波丝猫一样,朝它肚子轻踢了两脚,这家伙才站起来,紧贴着于谦的腿,伸出舌头舔于谦的脚。
天喜两人露出欣喜的表情,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于谦,真是一物降一物,獒是高原上最有灵性的动物,他居然不攻击你,舔你脚这是要认主呢。”土狼收起枪说道。
于谦也起了怜爱之心,以前在这里山民家里见过,对这个带点神秘色彩的物种有些好奇,只是远远看看就行,真不敢过去,眼下这个家伙就在自己脚边讨好自己,一时间也是十分开心,就弯腰抚了抚它的脑袋,从挂袋里拿出一盒肉罐头喂它吃。
十分钟后,三人一獒从树林里绕过突进河谷的峡角,于谦指了指前面的方位,示意土狼先用火箭筒瞄准,而天喜又抱一颗在旁边备着。这次为了更具震撼力,于谦决定直接在河谷中冲刺,在拉开与两人的距离后,于谦将自己的拿在手中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向前之字形冲击,对面枪声还未响起,倒先响起几声低沉的狗叫声,接着河谷两岸几个黑色的身影窜出,于谦刚举枪戒备,黑影在原地90度转向,顺着河谷飞速向北方窜去,而树林里一阵混乱后,“啾啾”两声,两颗照明弹升起,想起自己上次坠入山崖的经历,于谦恨死这玩意儿,一支机枪突突突的顺着河谷扫射过来,带动着河谷两边无数枪支向河谷里扫射。而于谦也暴露在光亮里,看着子弹在脚边击起的火花,于谦也不敢再托大,只好在跳跃着冲向左边的密林,身后一颗拖着长长的火焰直奔向机枪向起的地方,一团花火从右边印军阵地升腾起来,几个身影在火光中腾起,紧接着又是枚流星一般冲进右岸阵地,那边的枪声顿时一滞,而于谦也借机钻进左边的密林。
因为河谷左岸弧线的原因,埋伏在这边的印军无法在左侧隔着密林准确攻击到后面的土狼和天喜,随着几颗在左岸上空爆炸,于谦又手持两只冲入阵地,见人就开火,本已经被逃来的士兵渲染得很紧张的左岸印军顺下山坡逃跑,紧接着最先被攻击的右侧也有人影顺着密林或者河谷奔跑,当于谦从左侧阵地上空跳下时,逃跑演变成集体溃散,所有活着的士兵纷纷从埋伏的阵地逃出,没有人敢再回头看上一眼。这次于谦三人不再打扫战场,紧紧坠在后面不时开上几枪,倒时前面的人越跑越少,更多机灵点的扔掉武器后钻进密林之中。
萨米特上校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虽然有考虑到被几个中国士兵有冲破第一道防线的可能,但这也是自己所以预估的底线了。他没有勇气指挥士兵向正在奔跑过来的自己人开火,但多年的指挥生涯让他知道这不是犹豫的时候,夺过旁边士兵的火箭筒,朝向后边坠着的一人一狗猛轰过去,而于谦早已注意到这里的埋伏,前方火光一闪,就立即抱着包嘴獒滚进河水中,被炸起的碎石四溅,几个跑得慢的印度士兵哀嚎着滚倒在地,萨米特上校一看炮击凑效,立即指挥士兵朝河水阻隔射击,虽然因坡度的影响,射不到目标,但自己的士兵可以因此撤回到阵地上来。百十条枪在河谷的夜色中划出璀璨的弧线,又不时有巨烈爆炸声引起山谷的阵阵回响。
又一颗拖着尾焰的流星飞过,上校的轻机枪班在烟火中四分五裂,本人也被炙热的气浪掀倒,身旁的士兵们慌乱起来,刚刚溃逃过来的士兵更是转身向密林深处继续逃亡。倒地的上校看到自己的副官操起机枪,刚几个点射被一颗飞来的子弹掀掉了半个脑壳,刚要起身的瓦伦少校又躺下来,这次自己也说不清是主动卧倒还是吓倒。但自己的手已经抖得无法再拉起枪栓。士兵们有的开始溃散,有的还在机械的射击着,躺在地上的瓦伦少校面前人影憧憧,有那么一瞬间他透过人影看到苍穹变成了一个大幕布,上面正是自己荣升少校的那一刻,画面的角落里自己一双可爱的儿女正偎依在那个大猩猩的怀里,崇拜的望着自己,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我还年轻,从一个低贱的种姓活到今天,所付出的努力有谁能体会,我要活下去。上校咬咬牙,刚踉跄着站起身,张望着选择逃跑的方向,突然一颗翻滚到自己身前,哧哧的冒着烟,临战的本能反应再次救了自己,他抓住一个从自己身前跑过的士兵,一把推倒在上,再一个前扑,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山坡上响起一声沉闷的巨响,只是在这个混乱的场面中是那么的不起眼,上校不再回头看那个可怜的士兵被炸成什么样子,弓着腰也追进密林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