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欲雨,黑云垂野。前往临沂的大道上,一对对齐国的军队正在结集,向着魏国的方向前进。小道、田野中,一拨又一拨的逃难人群正从齐国魏国边境匆匆迁往齐国内地。
钟离春、王宾、张仪骑马来到了临沂城下。城墙根下,一群头戴斗笠、足踏草鞋的墨家弟子正帮助逃难的人们推车挑担、发放食物。众人感激不尽。
王宾三人将马匹让给了逃难的老人和孩子,一路帮忙推车挑担。
日暮时分,逶迤荒凉的银雀山终于远远出现在视野中。
王宾望着山势。据相关记载与眼前地形堪舆,此处应该没有大的墓葬。三人再走近些,却见山脚下有一处荒僻的小村。村口有一位驼背老人正在家门前收衣服。
王宾恭敬地行礼。“老人家,我们三兄妹是来投靠亲戚的。请问此地附近有没有一户姓孙的人家?”
老人皱着白眉毛,仔细想想。“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可荒凉了,若不是逃难保命,没人打这里过。”
“那有没有什么荒废的大宅院之类?”钟离春问道。
老人凝神搜索着记忆。“很久……很久以前南山倒是有一座废弃的书院。听说是一个姓陈的先生收购,想开塾馆,可山里的孩子读不起书,就一直荒着,似乎只有一个老门人看守。”
“谢谢!”钟离春行礼道谢,又问了几个其他问题。
别过老人,三人越过村子直奔南山而去。王宾想着心事,钟离春却是欢欣鼓舞。
“姓陈,太好了!一定是祖父给你留下的线索。这个书院一定是孙氏的先祖陈完建造,但是借别的建造师的名义。然后几易其手掩人耳目,成为了田氏当中名将辈出、最有威名但也最遭人恨的孙姓一族的避难所。”
边走边问,匆匆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之后,一条杂草丛生、几乎湮没的旧石板路斜斜地出现。三人沿着小径顺着山势往上走,又是一番寻觅,一处依山而建的破败门庭终于出现在面前。
斑驳陈旧的大门、牌匾已看不出最初的颜色,锁环也已经锈蚀。王宾沉默片刻,走上去握住生锈的铁环,扣响了门。
许久,门中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参差响起。吱呀一声,一个须发花白、表情呆滞的老门人打开了大门。老人打量着三人,浑浊的视线停留在了王宾的脸上,眼里隐约闪出了泪花。
“老先生,这里可是陈氏书院?”
老人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孙宾。”
园中庭院萧条、苔痕漫漶。两进院落之后,众人来到一处比较整洁的内院。侧面的一间房是守门人的住所,众人在此停驻。
守门人领着大家进入房间。内室之中,老人恭肃静默地点起了一盏油灯,掀开后墙的旧幔,竟然出现一座神龛。老人双手从龛中捧出一副画像,供放在龛台的上方。画幅中是一位红袍玄甲、威风凛凛的将军。老人跪在地上的毡垫上,对着将画像叩拜三次。
“二十多年了,您最后一次见他,他才三岁。老天有眼,如今您的孙儿学有所成终于回来了,老将军您可以放心了!”
王宾望着眼前景象,甚为紧张。“老伯,感谢您!世人都已经忘记200多年前的陈氏了,您还记得。……画像上是我的祖父?”
老人点点头。“孙老将军,已经去世十二年了。”
王宾闻言,跪在画像面前,连连叩拜伤心恸哭。钟离春站在一边,也跟着抹眼泪。
老门人抬手抹了一把泪。“少主人,节哀,孙家历来都是这般。不见面比见面安全,被人遗忘比被人记得吉利,这是你祖父的意思……”
王宾敬重地转过身对着老门人伏地叩拜。世间能有如此忠诚的朋友,祖父确也不枉此生。老门人连忙将他扶起来。
“少主人,都会好起来的,总会好起来的。”
“您别这么叫,您是孙家的大恩人,是我的叔祖、长辈!”
老门人泪眼朦胧甚是感动。“不敢,少主人可见过老将军留下的帛书?”
王宾点点头。老门人仰起头指指山体的方向。
“兵书就在山崖上的藏书阁,你们可以凭借帛书找到此处。你叔父和堂兄仍在郾城老家,你拿到兵法就能和他们见面。”
从不远处观望,此处只是一座蛮荒的高崖,拔地而起,古木环绕。而从书院后院的山崖前抬头仰望,仍旧只能见到山体的凹陷,古木的盘曲,不见任何隐约露的人为遗迹。
藏书阁的山崖之下。孙宾和张仪一道咬牙用力,旋开了灌木藤蔓中的一个石头的机关纽盘,岩石渐渐露出了一道窄窄缝隙。
钟离春仔细打量着上端高不见顶的石崖。“真棒!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竖起来的齐国二公墓,太相似了!陈完的私活做得不错哦。”
“该不会有二公墓那么多机关。”张仪道。
“不会,上智无局,这正是先祖的高明之处,谁也不会想到传世的兵书就这样随随便便、毫不设防地放在一个普通的荒废书院中。”孙宾感慨道。
三人正要进去,钟离春忽然拦住了张仪。
“这一次,你在外面把风。”
“嗯。”
钟离春和孙宾先后进入缝隙中。
张仪留在外边,有些无聊地东张西望,发现旁边有一个小石台便爬了上去,坐在上面看风景。
正欣赏着远处变化的云雾,忽然身后竟有说话的声音传过来。张仪好奇地扒开石壁上的草叶、青苔,里面竟有一个小孔石龛,钟离春和孙宾的声音竟然从里面清楚地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