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唐却顾不上,他站了起来,脚步踉跄着要往回走。
腰间却忽的又是一紧,那早断裂成两半的锁魂链如同他的主人一样固执,固执的缠着他,不让他走。
白唐手指如钩爪,狠狠的扯下那锁链握在手中,身形一掠就要翻过山海界,直奔上天庭。
那锁链不依不饶,固执的执行主人下的最后一个命令,要拖着他后退,在他手心拼命扭动,却突然,白唐自己停下了脚步,他眼中的光火似乎一瞬间被泼天大雨齐齐浇灭,只剩了了无生趣。
他轻声道:“听见了么?”
那锁链安静下来,仿若只要白唐不往天庭去,它就是最乖顺的孩子,它懵懂着,听见握着它的人用单薄而空洞的声音道:“诛鬼神,斩邪祟,是二十星宿到了。”
果然一炷香后,那低声说话的声音越发清晰。
“二哥,那鬼呢?到底是地府哪一位?”有女子声音轻柔的问道。
另有一道嚣张冷厉的声音回道:“未曾看清面目,左右不过是个不能见人的杂碎,惦记他做什么,快些吧……千里眼说这山海界有异动,成那窃妖魂的人躲进了这里。”
“唉,”那女子叹道,“怪可怜的,竟以魂灭神消挡众神脚步,那最后一点气息还被金乌照的烟消云散,可悲……”
那两位星君光芒万千的呼啦一下就过去了,谁也不曾瞧见如同老鼠一样躲在参天大树后的人。
那璀璨的光芒刺的白唐眼酸不已,他闭上眼,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黑色锁链乖巧的蹭着他的手,身上有微弱的白光一闪而过,像是在无声的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山海界里的光线都变换了角度,白唐睁开眼,抹了把脸,大踏步的朝前。
他将那黑色的锁链缠在腰上,黑眸里有亮如妖鬼的光,面容也冷硬的如同那个曾经跟在他身边的人。
及至此刻,那些过往种种统统在脑中褪去,只留下初见时那人冷硬的侧脸。
白唐一瞬间长大,心脏与信仰被众神拿走,心思却前所未有的灵透洞透、
墨赦的意思,他懂,墨赦那么做的缘由,他懂。
他大步向前走着,怕冷也似拢了拢衣服,右手握紧了屠灵。
没关系,他想,总会回来的。
等他取回大椿的种子,什么都会回来。
……
大椿就在山海界与下天庭交界的地方,绵延数百万里,枝叶繁茂的像是得了毛发旺盛的病。
从主根里分出的分支也已经破土而出,拼命汲取着养分生长,将这一片天地彻底撑开。
翠绿的枝叶伸展着,遮蔽着里面生长的奇花异草和珍禽灵兽,间或还有迷离的云雾将大椿木林遮蔽大半,恍若最自然最古老的仙境。
在这万千枝干垂蔓间
,有人缓步而行,眉眼沉沉,眼睛锐利如鹰隼。
“不要藏了,”那个人轻柔的说,声音里还带了轻微的笑,“藏起来有什么用,还是会被我找到。”
他已经在这云雾里走了不知多少时辰,那些大椿的枝条看起来都全然没动,却总在不经意的在他身周移动,试图迷惑他的方向。
大椿有灵,还是天地初开就存在的灵,最纯粹,最古老的一个灵。
因为生来顶天立地,茫茫然就是近百万年,一年一年的看着那些小人在底下活动,疲倦了就闭上眼,一睡千年。
可今日,那本该在沉沉睡着的大椿树醒了过来,因为它感觉到了危机,感觉到了天命,感觉到了自己孕育了许久的那种子要破土。
大椿树终于从沉睡中睁开了眼,它看见了蚂蚁一样在它的枝叶间穿梭的许多人,那些人仿佛都在寻着什么东西,看起来有些凶。
只有一个人,他越过了屏障,越过了所有外间的枝蔓,越过了他留在外面的那最粗壮的根茎,直直奔着更深远的地方走来,任凭它的主根如何躲藏,他总是敏锐的调整方向。
大椿树有些奇怪,他觉的这个人跟他见过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他见过许多人,只记得两三个,还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淡漠脸。
这个人却一直在微笑,从从容容的,但他身形却是半虚幻的,腰间别着的刀也是屠戮生灵的鬼刀,身上也充斥着一股冷冽至极的气息。
大椿本能的变换着枝条的长势位置,想将这个人拒之门外,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它有一种本能的抗拒。
奈何白唐并不是别人拒绝就不会强来的人,他眼瞳清醒,五感发挥到了极致,敏锐的捕捉着这几百万里大椿木林的一切动静。
在这一刻,他就是这片大椿林木里的神灵,无所不知,无所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