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嬷嬷一面低头做着针线一面抬眸扫了一眼恨不能把自己塞到门缝里去的两个丫鬟不免暗暗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小姑娘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日里便没了个正形。
然而下一刻两个丫鬟便立马缩到了一旁去接着门便被人重重甩开里头走出来一人。
正是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阴翳气息的珩王殿下。
宋嬷嬷抬眸看了一眼觉得有些不对便上前去。
“将冯大夫请去书房。”君楚瑾对她说道。
宋嬷嬷也不问缘由便直接转身去了。
而两个丫鬟则是面面相觑,一点都没反应过来。
等君楚瑾走了,梨云忙进屋看却见她家小姑娘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地坐在榻上,脸色还不大好。
“快去打些热水来给姨娘擦脸。”梨云对梨月说道。
梨月还想留下来听,便被她支开很是不乐意地去了。
“姨娘方才怎么了?”梨云问道。
梅幼舒抬眸看她,道:“我我不小心踹了他一下。”
“啊?”梨云顿时联想起方才君楚瑾让宋嬷嬷去请大夫的情形,脸色顿时变了又变。
“你踹王爷哪里了,怎么把他给踹伤了,他都叫大夫去了也不知道要不要紧?”梨云吓坏了,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然而小姑娘接下来的话告诉她,更是证明了她的感觉一点都没有错。
“我踹到他命根子了。”小姑娘低声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轻轻地”
梨云眼前一黑,险些当场倒下去。
完了完了,也不知道现在收拾包袱跑路还来不来得及。
如果对方没有事怎么可能会立马跑去叫太医。
一定是被踹坏了
这样一来连带着她们以后的幸福也全都没有了。
只是眼下,小命还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姨娘,我再也不敢有别的想法了。”梨云哽咽道,“您能不能好好伺候殿下一回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小姑娘看她忽然哭得那样伤心,更是一头雾水。
虽说王府的日子不大好过,但她好歹都没有哭天抹地,反而是她的丫鬟,似乎伤心得很呢。
再说那冯大夫晚上被人紧急召入王府,心里还直犯嘀咕。
要知道珩王殿下自成年以后一直都是严以律己,半点头疼脑热的毛病都没有。
如今深夜传召,也不知是何种急症。
只等他到了,便瞧见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下人,他这才冷肃了脸,低头进屋去了。
“不知殿下何处不舒服?”冯大夫问道。
君楚瑾目光落在前方,右手握拳食指关节却轻扣着桌面,在这寂静的屋子中显得尤为刺耳。
他最初没有反应过来,并不代表方才那些可疑的痕迹可以从记忆中抹去。
但凡他清醒了几分,他都立马会发现,今日是有人刻意在他眼皮底下作怪。
“今日阅览公文之际,忽然察觉身体不适,体热,情、欲躁动,不知何故。”
他便这样裸地将这种难以启齿的症状描述了出来。
冯大夫一怔,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他便低声将君楚瑾用过的饭食一一询问,最后问出了对方是在喝了一杯茶水后才发现的症状。
“书房中可曾燃香?”冯大夫问道。
“不曾,殿下嫌腻,书房禁止燃香。”一直沉默地佩紫便在一旁接了一嘴话。
冯大夫点了点头,便将那茶碗里余下的茶水稍稍检查,很快,他便查出了问题来。
“殿下,这是催、情散。”冯大夫说道。
且不说君楚瑾的表情,佩紫与那青袖一众丫鬟脸色都下意识地变了变。
仅在佩紫的一番盘问之后,青莲说出了青裳的名字。
君楚瑾挥退了下人,仅留了佩紫在屋中。
“本王尚未记事之时,你便在府中伺候母妃,她给你荣耀与地位,你也没能辜负她,十年如一日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佩紫见他口吻冷漠,双膝一软,便跪在他面前,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殿下,这些丫鬟都是我亲手挑选,我没想到她竟会这样胆大妄为,敢在您的茶水中动手脚,毕竟这么些年来,她一直都是安分守己的。”佩紫说道。
“这件事情是你错了。”君楚瑾将冯大夫配来的逸散汤喝了大半,解去药性之后,更是心下平静,“若不明白,就去问问微珀,她会告诉你。”
他这般做法无疑是直接打在了佩紫这个老人的脸上。
即便要斥责她,他难道还要借由第三人之口来给她难堪吗?
佩紫脸色难看地出了房门去,立在廊下神色晦暗。
她才是救了先王妃的人,是她一直守着这个王府,凭什么被一个后来的老嬷子抢了地位。
凭什么府里的事情,还要自己这样的老人去请教对方?
“姑姑,你脸色难看得很,要不要歇息一下?”
耳边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佩紫垂眸,便瞧见了青袖。
“我当初那样扶持你们,你们便是这样报答我的?”佩紫看着她,语气里充斥着冷意。
青袖垂眸道:“姑姑,其实其实殿下他生气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在青裳头次犯错的时候,他便将她交给您去处置,你若处置了,也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只是您到底还是宽慈了些,才给她犯错的机会。”
佩紫顿时眯起了眼,道:“你想说什么?”
青袖继续道:“问题就在于,她这次若是下的不是催、情散,而是毒、药,那可怎么办呢?”
佩紫正想呵斥她,却顿时被她后半句话给刺激到了一般,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所以
所以珩王殿下确实是在责怪她?
在青裳最初犯了一个小错的事情驱逐离开,将这府里心思不纯的下人清理干净,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反而还令家主的身边留下了漏洞?
她的脸色愈发难看。
“姑姑不必在意,您十年如一日都不曾出过岔子,如今不过是年纪大了心底软了,百密尚且一疏,就算是换了微珀嬷嬷过来,想必她也未必能做的更好。”青袖说道。
佩紫微微惶恐的心逐渐往这安抚人心的声音靠去,她这会儿仔细打量着青袖,心中顿时暗暗点头。
不错,她年纪大了,膝下连个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在这个王府里,王爷愈发有自己的主意了,她一个做不好,他也不会再向从前那样敬重她了,她还能依靠谁呢?
她先前安排这些姑娘放在他身边,不就打着那个主意吗?
至少也要先扶持一个人放在对方身边,也好做为自己老后的依靠。
如今看来,她根本就不该对青裳留情。
至少眼前这个青袖便比那个青裳要沉稳许多。
“你下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处置她。”佩紫说道。
青袖抿着唇微微一福,便离开了。
等到傍晚的时候,青袖便立在柱子后头,听见青裳在院子里哭喊着。
“姑姑,你信我,不是我是青袖,是她下的药”
青袖轻轻扬起了唇。
对方果然还是会在紧要时候往她身上泼脏水,可惜这个时候都太迟了。
对方越是这么说,佩紫姑姑便越会怜惜她。
打那日后,所有人在看到青裳血淋淋的尸体之后,便更是拘谨小心起来。
然而海棠院这个地方,也再没有被珩王殿下的脚临幸过了。
梨云则每日活在担惊受怕中,就连夜里噩梦都比平时多了。
怎么办,她们家的主子把珩王殿下的命根子踹坏了!
梨月则是一脸古怪地打量着她,“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我瞧你这几日一直都心不在焉。”
梨云疲软道:“我一点都不想勾、引殿下了,我想回家。”
梨月摸了摸她脑袋道:“你没毛病吧,咱们自打来到这王府也是一事无成,回去也只会被大夫人和史嬷嬷责骂,指不定就成了没用的废棋了,你再说这样的傻话我下回就去告诉史嬷嬷。”
梨云撇了撇嘴,道:“那也得你回得去啊。”
她话音刚落,外头便有门房处的管事送来了一封信件。
梨云拿来了信送进去正要念给梅幼舒,却在看完信后,神情顿时不大好了。
“是是大夫人来的信呢,大夫人说明日是二姑娘回门,说姨娘你虽是做人妾室,但也该回来一起热闹热闹的。”梨云说道。
梅幼舒这个时候才稍稍有种回过神的感觉。
她是梅家的姑娘啊,明明没有离开多久,可却有一种已经离开好久的感觉了。
她对梅家竟然一点眷恋的感觉都没有。
梅幼舒垂下眸,浓密卷翘的睫毛便似扇般落下一层阴影。
待梅幼舒特意趁着君楚瑾在的时候过去求见对方,对方却不肯再理会她了。
“殿下尚且还有公务要处理,暂时无暇会见您,府中一切事宜都是管家负责,您可以直接寻他。”青袖低声对她说道。
梅幼舒轻轻点了点头,便乖乖地离开了这里。
梨云则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是说咱们姨娘失宠了?”梨月私下里听了梨云的话后,惊讶地嘴都合不拢。
“小声一些。”梨云说道。
“那还等什么,咱们快些回去告诉大夫人让她高兴高兴吧。”梨月说道。
梨云面露迟疑,却也没多说什么。
这段时日梅府正是热闹。
为了梅幼盈的婚事,连带郑氏娘家都来了好些人,最后还有娘家嫂子赵氏带着六岁的侄儿留下住一段时日,与郑氏相处得极是融洽。
梅幼舒回来的时候,正见着梅幼盈傍在一个中年妇人身边温柔说话。
那妇人笑着朝她这里看来,眼中露出几分好奇来。
“那是哪家的女子,身上的料子像是皇家特供的烟纱锻,你母亲去年就得了一匹料子,都没舍得分给家里的姐儿做衣裳呢。”
梅幼盈脸上的笑意减淡几分,道:“舅母怕是忘了,这是我家的三妹妹,她比我快一步嫁去了珩王府里,今日特意回来与我们一起聚聚。”
赵氏闻言脸上的笑意就不见了,再看向对方的目光变得十分不可置信。
“是她?知道你今日回门,她还特意打扮得这样精贵,难不成就是为了压你一头?”
“舅母快别说了,哪里有做人正妻与做人妾室相比较的,你没瞧见我三姐姐今日是一个人回来的,我姐姐才是正经回门来的,姐夫就在偏厅和父亲说话呢。”梅幼岚淡淡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