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响起两个字让皇上想起来,似是之前派人去正阳宫请皇后过来一趟。他远望了一眼沉沉夜幕,通明的灯火照得碧空星子黯淡。
“皇后还没过来吗?”
一旁的夏公公忙道,“刚派人去请了,皇后说身体不适,不太方便。”
宁妃埋首,嘴角浅笑。
“臣妾还继续说么?”
“说。”
“回陛下的话,今夜戌时三刻,臣妾收拾收拾准备睡下的时候,皇后和太子前来清泉宫,说是东阳郡主在敛芳宫有难,让臣妾过去相帮。”
“她让你过去你便过去了?”
“是。”宁妃颔首,至始至终低眉温顺,“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她让臣妾做什么,必然有娘娘站在后宫之主的位置上,臣妾所不能及的考量。既是为这后宫安宁,臣妾照做便是了。
“再说”
宁妃抬眸,环顾四周一众林林总总形形色色人等。迷离灯火下,人影错杂如鬼魅。
“其实母后和陛下,以及在座的姐妹,心里都有一杆秤。东阳郡主的异母兄长,正是剑南道西川节度使公孙将军。公孙将军看重其妹,此事想必大家都清楚。一旦郡主在长安有恙,公孙将军在成都生出些许不满,平白污了圣上的清明,负了圣上的疼惜郡主的一番苦心,致使君臣生隙,臣工不和。
“更何况,剑南道西川节,镇守成都天府,扼一方重镇而佑一方百姓。一旦公孙将军因此生贰心,走子午谷一线,兵锋可直抵长安。到时候生灵涂炭,家国不宁,得到好处的又是谁?”
又是谁?
作为曾经西突厥公主的丽德妃阿史那华妍,心里一凉。
却只听得宁妃毫无停顿之意再道:“事关我李唐江山的安定,但凡有半点牵扯,便绝不是小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臣妾也不得不去看看,万一呢?”
宁妃最后一拜,五体投地而虔诚至极。
“此事过重,臣妾赌不起。为何就有人,因为一时贪慕郡主风华,而将我李唐江山至于炭烤之上呢?”
这个“有人”是谁,在场人都心知肚明。
今夜一场戏,所有明人都在说暗话,所谓东阳郡主的清白,在这些人眼中,不过是能不能换来剑南道西川节度使的支持。如今反倒是宁妃,字字诚恳,重若千钧,将其中利害关系掰碎了,摊开手来看,无疑给在场每一个人都敲上一记钟。
党争又如何?不过是关在长安城里的人玩的游戏。放在危若累卵的李唐神器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陛下,如果为了一时意气,为了所谓平衡之道,而失了大局,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宁妃跪在重华宫主殿的中央,始终低眉顺目。周遭如水的暗潮涌动,她似是置若罔闻。
“至于为何要拜托关将军,请陛下容臣妾细禀。”
掰扯清上一个道理之后,她又从容不迫,游刃有余道:“关将军护送郡主自成都抵京,想来也有些情谊。今晚又适逢关将军夜值,郡主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该是不难的。”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宁妃一席话,已经提前终结了整场扑朔迷离的局势。至于李世训事先一开始言之凿凿的疑点谜团,在国家重器面前,早已变得轻如鸿毛。
最喜不自胜的是陈太后。她原本以为卫皇后下药一事一旦被翻出来,波及正阳宫和太子,又失了和剑南道西川节度使示好的可能。但归根结底,太子是没有迈出那一步的,加上向清泉宫报信,或多或少也算是救了郡主,向巴蜀的公孙杜宇卖个人情,合情合理。
想到这儿,原本紧绷着一根弦的陈太后松了一口气,她挑眉,沾沾自喜。
“敬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