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声道:“树枝里面藏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是只人手。”
我的眉毛耷拉下来,怏怏地心道有时候我倒真希望这家伙没有火眼金睛。他的嘴角四处扭动,犹豫地道:“要不要去看看?”
我丝毫未曾犹豫,脱口而出道:“不不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用想我都能猜到,很有可能是路叔队伍里……”话说到这里,我的耳边猛然敲响一记警钟,心被残忍的揪起,刹那间后背上已经冒出了细汗,喃喃地道:“要不还是去……”
他拍我的脚一下:“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不过咱俩的子弹不多了,可要小心一点。”
每接近一寸树冠,我的心就揪起几分,呼吸也不通畅起来。根据刚才我俩拟定的作战计划,我要在接近树冠的那一霎那,抓住那只死人手防止他掉下树。接下来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射出一团子弹,不管树冠里有什么,都得打的它晕头转向。
我的手和腿都开始发软微微颤抖,心跳的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跃出来似得。我一边深呼吸,一边训斥自己,又不是没经历过大场面,这么紧张像什么样子。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茂密蓬乱的枝条和隐藏在里面的灰黑色的人手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我面前。那只手瘦削的不成样子,伤口腐烂到一半时被冻住了,冰血块里甚至还有半只蛆的尸体。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部起立,一阵一阵的呕吐感从胃里翻涌上来。我颇为为难地望了一眼自己被厚厚手套包裹着的手,仍是感觉寒毛直竖,全身的肌肉绷紧在颤抖。他又是在下面拍我的腿,又是竖起大拇指,像是啦啦队队长那般敬业。而我脑中却一片空白,看他这样子恨不得把他踢下去,犹豫了好几回合后才战战兢兢地伸出了手,心中不停地默念:我拉的只是一条树枝,只是一条干枯的树枝。
隔着厚厚的手套,我感受不到从它手上传来的任何感觉。我喘着粗气紧捏住了这条树枝,刷地举起枪来,对着树冠里一顿胡乱扫射,随即猛地矮下腰缩着头。
在一阵噼里啪啦如同炒豆般的清脆声音响过后,四周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我紧握着枪抬起头,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钻进我的鼻腔。遮挡视线的树枝被打掉了大部分,一具穿着破烂迷彩服,带着帽子的尸体蜷缩在树杈里,他的身边除了断树枝什么也没有。
他急切地拽着我的裤腿,低声叫唤:“怎么样怎么样,有威胁吗,是不是路叔队里的?”
我摇摇头道:“什么威胁也没有。他趴在那里看不太清,不过从衣服的腐烂程度和身上的灰尘来看,最少应该是一个月之前死的。路叔他们什么时候进到这里的?”
他长舒一口气:“他们好像是一两个星期前来到这儿的吧。这下子好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劳张玄同志了,我们下去吧。”
按常理说我应该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迫不及待地就要离开这里。可这时我却不知自己着了什么魔,总觉得这具尸体有些不对劲,一面让不停喧闹着的张思远稍稍等我一下,一面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掀他的帽子。
那一瞬间,我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凝固了。耳边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脑中的空白吞噬了一切,甚至记不清我是谁。我忘记了恐惧,忽略了恶臭,只知道呆呆盯着这张腐烂的,蛆虫在下巴上爬进爬出的,满是血的脸。
我的大脑太过混沌,双腿也失去了力气,身子一歪,差一点从树上滑落。张思远尖利的叫声像是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他紧紧抓住我的双手我似乎也感觉不到。那张死人脸不断地在我眼前晃动,扭曲,放大。就在我几近窒息的那一刻,似乎有人在我的耳边敲了记洪钟,张思远的话响彻脑海:他们好像是一两个星期前来到这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