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林琨进门的时候,都被整个教室里格外浩荡的学习气氛震得没立刻迈步。
于笙被他堵在了门外,顺手推了一把,抬手去拿自己的书包:“忘带东西了?”“没有,这个分量不可能再忘了。”靳林琨往后退了一步,扯扯于笙,“朋友,你觉不觉得今天的气氛不对?”他手腕一转,依然把那个沉甸甸的书包稳稳当当提在了手里。
于笙对这群学霸积极性的认知在进来第一天就已经到顶了,抬头扫了一眼,没觉出什么不对劲来,绕过他进门:“看出来了,一会儿可能有人摔杯为号,把你拖到廊下手起刀落。”
靳林琨忍不住笑了笑,把书包递给他,也跟着坐下。他今天安静得有点叫人不习惯,于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接过来拉开拉链。
从礼堂回去,于笙其实一直想问问他当初究竟出了什么事。但靳林琨又不太像是是有想说的意思。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知道、不想被摊开来指指点点的事。于笙不打算刨根问底,拿出他那一套家伙什塞过去,摊开本练习册,准备继续刷题。
靳林琨今天没再拿竞赛题,也没拿契约论,面前摆着一厚摞于笙给他标注出详细过程得分点的算草纸,一页一页地翻。他看得不快,翻过几页,有时候还会再倒回去仔细比对。于笙侧头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笔尖继续落在纸上。
讲座结束后,老万大概是从哪儿听说了靳林琨有意高考,特意把他叫过去谈了谈。
“你的卷子我们学校也分析过,知识储备和解题思路都没有问题,如果想在高考里把分拿稳,还应当更注意细节一些。”老万没因为他在对手学校有任何介意,很耐心地提点他:“答题步骤要注意规范,不要跳步,证明题要写全,不然太吃亏了。”于笙当时也被拉过去听,很想给老万鼓个掌。
他这些天没少看靳林琨做题,这人恨不得是用眼睛答题的,扫一眼就心算出答案,一张数学卷子答完,跟段磊临开学前疯狂抄答案交上去的卷子几乎没任何区别。
于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正在做的题,又在几个时算时不算的得分点上也多标出了几个1分。
靳林琨脑子转得很快,但集中力一般,才过了一个小时,就又拿胳膊轻轻撞了撞他。于笙笔尖一顿,在纸上点了个点:“干嘛。”靳林琨摸出了那个保温杯:“多喝热水。”于笙:“”
他对谈恋爱之类的事没什么兴趣,但在段磊持之以恒的熏陶下,也多少知道这是个恋爱剧情里的直男金句,说出来多半是要出点什么事的那种。但这个人不光说,甚至真带了个挺大号的保温杯,还正在拧开盖子替他倒水喝。
靳林琨的生存技能简直天怒人怨,泡个红枣枸杞茶连茶滤都不知道加。挖核挖得歪歪扭扭的红枣跟枸杞混在一块儿,噼里扑隆地高台跳水,砸了一桌子的水花。于笙看着砸在杯盖边沿弹出来的红枣残骸,总算弄明白了这人晚自习前究竟在书桌前面忙活什么。
于笙不渴,看了一阵那杯水,到底还是没拒绝。教室里也开着空调,保温杯效果一般,倒出来的水已经有点温了。。
靳林琨摸着杯壁,皱了皱眉:“有点儿凉了,应该早点给你喝的。”“不凉。”于笙接过来,几口喝干:“我不爱喝烫的。”靳林琨怔了怔,唇角忍不住扬了下,胡噜两把他的背:“不用连枣都吃,这个泡完就没什么养分了”剩下的话在一个眼刀里顺利消音。
于笙转回去继续刷题,靳林琨也没再打搅他,隔一会儿就给他续一杯水,重新继续翻起了那一摞算草纸。第三次从洗手间里出来,于笙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心软下去了。
靳林琨那个保温杯少说也能装一升水,这么喝下去只怕没个头。于笙坐回座位上,分心盯着身边的同桌,在靳林琨再一次要去拿那个保温杯的时候,及时抬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就不喝了吗?”靳林琨挪不动胳膊,有点惋惜:“我查了,多喝点水对身体好”少年肩臂绷着,挺用力地攥着他的手腕,显然决心非常坚定。
相持片刻,靳林琨终于遗憾地结束了他的才艺展示,擦干杯盖扣回去,把保温杯在身边放好:“朋友”于笙蹙蹙眉:“什么事?”这人今晚实在太反常,抛开自己确实发了个烧这件事不论,灌了一肚子水饱的于笙依然觉得,他好像是要跟自己说什么挺欠揍的话。所以才事先要用这壶茶贿赂一下。
靳林琨的神色没像平时那么轻松,指尖的那支笔转了个圈,挺不稳当地往下掉。掉到一半,已经被身边探过来的手及时稳稳抄住。
“跟你说过,这个水平就别在晚自习转笔了。”于笙接住他那根笔,放在桌边,侧过身:“说吧,到底怎么了?”
靳林琨张了张嘴,抬头迎上于笙的视线。那双眼睛里还是挺熟悉的不耐烦,眉峰蹙着,下面却藏着点不易觉察的担忧,干净的眸光一错不错地落在他身上。好像他只要现在开口说不想再上这个晚自习了,对方就能放下手里才写到一半的练习册,收拾书包陪他出去翻个墙,找个网吧打上一宿的游戏。
隐约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和他手里的练习册攀比,靳林琨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越来越不对劲。
他其实也不知道究竟想和于笙说什么,或者可能就只是想叫叫对方,看着身边的少年有点不耐烦地撂下笔转回视线,看他他一眼。靳林琨摸了下于笙攥着他手腕的地方。都说红枣补气血,怎么喝了一晚上的红枣茶,手还是这么凉。
他脑子里的念头有点乱,顺口扯了个问题:“你说我能拿省第一吗?”“”于笙:“啊?”靳林琨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提得有点神经病,摸了下鼻子:“就,第一”
“琨神,我必须打断你一下了。”梁一凡听着后座两位大佬唠了半节课,终于忍不住了,回过头:“你看看这个教室。”靳林琨收回手臂,微扬了下眉峰。“你看见了吗?你感觉到这股磅礴的学习热情了吗?”梁一凡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壮烈,英勇地张开手臂:“因为这一个教室的人,都对你能拿第一深信不疑,而且一点儿也不想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再被提醒第二次了。”七组组长坐得离他们近,眼含热泪,放下笔扭头:“说得好,梁一凡同学,整个七组为你在意念里鼓掌。”
靳林琨:“”眼看着这两个人分别转回去埋头书海,靳林琨轻轻咳嗽一声,试图把一起重新低头的同桌拉回来:“朋友”“他们不都说完了吗?”于笙头也不抬:“用不着我多说了。”
靳林琨张了张嘴,笑笑:“还是想听你说一次。”
于笙手里的笔顿了顿。靳林琨说这句话的语气挺平静,平静得甚至有点莫名的温和期冀。
他不能说。好的不灵,坏的才灵。他说的话未必次次都准,可这么大的事,在想到合适的表述之前,他不能张口就来。
毕竟是高考,谁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不是脑子快就一定能稳占榜首的,除非这一年的卷子恰好难度拔群,明显拉开了头几名的分差,不然胜负很可能就出在十来分的细节分里。
靳林琨等了一阵没能等到,笑了笑,重新坐回去。于笙手里的笔转得飞快,草草翻了几页题,一页都没看进去,深吸口气放下笔,把手伸到了桌膛下面。
靳林琨的手搁在腿上,刚要抬起来翻页,忽然就撞进了另一只有点儿凉的手心。没等他反应,微凉修长的手指已经弯下来,带着点儿视死如归的力道,一把牢牢攥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