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堕魔灵神。”他的语气颇为沉重。“灵神是山神与花木神的后代……神台半岛的情况,恐怕早已不容乐观。”
这两位古神的后代,遍地生根,护卫自然,因心境单纯,并没有魔念。可就连单纯的灵神,都能被岛上漫出的魔气彻底污染……那位魔神,得强到何等地步?
“再怎么不乐观,我们也没退路了。”晓云驰挥手,让空间恢复原状,并控制水流拾起木心,将它捧在手里。“希望月神和两位风舰长有点用,别真要我们去赴死。”
事到如今,他不信风氏兄弟什么都不知道。不说别的,就说风乘扬,他的逃避态度很反常,似乎并不想面对这一切。而风乘越更是暗示他,随便怎么放手施为,没人会管。
唯一还对他有警惕心的,恐怕只有闻选悦。这倒不奇怪,毕竟她是国主,要为风雪民负责,不能把更大的危险引入天启星。
他将木心放入神冢,把它埋在神芍花树旁。生前最后一刻满心痛苦的她,若能在生灵之力的浸染下,重获生命与自由……再好不过。
“走吧。”他抬步继续向前,并撕出一道空间裂隙。“但,上岛的计划要改变了。”
空间裂隙对面,赫然是与大海交融的悬崖。漆黑海浪拍打着尖锐山石,阴森尽显。天空中,黑云沉沉,势欲压城。白日被染成黑夜,宣誓着此地当下之主的警告。
两人穿过裂隙,站在一处石台上,并在周围设下三处单向穿梭隧道——
第一处直通宇宙,第二处通往深海。第三处与晓云驰的神冢连通,即便魔神闯入,祂也只会在生灵之力的沐浴下灰飞烟灭。
设好隧道后,嘉长川分出一缕神芍花脉,将它埋在连通宇宙的隧道边,预备以此误导敌人。确认周围一片寂静后,他们短暂对视下,迅速沿崖壁攀援而上,最终立于空无一人的悬崖。
“我判断失误了。”晓云驰叹气。“他们没有在这里设空间隧道。”
“这就很不妙了。”嘉长川看向不远处连绵的建筑群。那里本该是风灵军的驻扎地,如今却被漆黑魔气彻底笼罩。“他们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猖狂。”
“嗯。”晓云驰凝水扇在手,轻轻一挥,洒下一片珠露。“为保安全,还是先探路吧。”
珠露落地,化为一群圆滚滚的、各种花色的猫,又四散奔开,融入生造出的夜色中。
“好了,我们找个地方躲着,等它们回来。”他看着最后一只猫远去,走向附近的森林。“不用担心它们会迷路,它们与我关联了视觉,也可以随时传讯。”
“就算它们真找不回来,也没关系。”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入林的第一棵树前。晓云驰伸手摸着树干,给树送了点生灵之力,它立刻摇摆着枝条,落下树叶结成传送门。
门的对面,是一片金色的世界。大地之上,山峦起伏,花木满地,江河湖泊俱全,甚至还有不少种群的飞禽走兽,在其中自由生活。而地块之外,便是一望无际的金海。
“毕竟……”晓云驰笑着。“谁能想到,我们会在最不可能被找到的地方呢?”
嘉长川缓缓抬手,摸了下泛起冷汗的额角。他不是没见过神冢界,可疆域广泛到此等规模,乃至自成世界的,他还真没见过。
晓云驰之前一直说,他会对他产生威胁……如今见了这座神冢界,他觉得此言实在是存疑,至少有一半假。
事到如今,到底谁对谁有威胁啊?他甚至敢发誓,若他们成了敌人,只要他沾到这座神冢的半分力量,就有可能——
不,是一定……会灰飞烟灭。
“你怕了。”晓云驰挑着眉笑起来,举起水扇半掩面容,一双眼神光奕奕。“堂堂神君,就只有这点胆量?”
“你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嘉长川摇头,径直穿过传送门。“你可知道,若你有意,甚至能在此弑神?”
“我没有那种爱好。”晓云驰摇扇,跟进去后径直关门。“你与我相处一月有余,可曾见我随意杀生?”
还真没有,嘉长川心道。即便是曾与黎晟岐一起,围杀过晓云驰的那些机甲兵,事后也只是受了点惊吓,除此之外,啥事没有。
“神君呐。”见他不吭声,晓云驰笑着,继续说了下去。“不知……我心可似君心否?”
“是与否,重要吗?”嘉长川看到了那株神芍花树,并缓缓向它走了过去。“你我注定要纠缠,唯一的结局,只能是结成善缘。”
“哈哈,哈哈哈哈……”晓云驰笑得更大声。“神君啊神君,你这话真有意思。”
“你也很有意思。”嘉长川也笑。“我曾听说,当一位神冢体者,对某位神芍体者非常满意时,他会允许对方的能量,在神冢界结木生花。”
“确有此事。”晓云驰跟上他,仍笑意盎然。“神君不若猜猜,我有几分满意?”
两人说这话时,已走到了神芍花树下。花树见了他们,忙轻摇枝杈,以表欢迎。
嘉长川伸手摸着树干,看着满树鲜艳绽放的九色神芍,笑而不语。如此显而易见的事,自然无需再说出口。
“好了,让我们看看,那些猫走到哪里了?”晓云驰把手中水扇一丢,将它化作一面大水镜,展示起探路猫们视角的画面。
有些猫在街道间穿梭,画面闪得极快,但又不会让人错失重点。有些猫占据了房顶和楼顶,以固定视角观察着外界。还有些猫,似乎进行了隐蔽,视角很小,只有眼前半阕。
通过光明正大行走的猫的视角,二人看到,错综复杂的乘风道上,只有长乐军战舰、机甲、机车来来往往,不断运输着什么。一些货运战舰上,还隐约映出不少着穗子花衣的男女身影。
隐蔽起来的猫们,所展示的视角,比长乐军更加劲爆。风灵军的盔甲,成堆地堆在小巷里,本该着甲的风雪民,则不知去了何处。那些青色盔甲上,甚至染着漆黑的血痕。
但是……还有个别的猫,不知究竟在哪里,竟然被一只只绘着繁复蔻丹的人手抚摸着,好像还挺享受?
“啊。”晓云驰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无视那些被摸的猫吧,它们在穗衣身边。真是怪事,这里的穗衣是不是太多了点?”
“有谁要看幻术表演吗?”嘉长川疑惑。“能让长乐军上门服务的权贵,应该不是人类。不过,魔神竟也会喜欢看表演?”
“幻术?”晓云驰茫然。
“我在远征军时,各小队捡到过不少穗衣。”嘉长川解说道。“因为身份特殊,穗衣多擅幻术,且终生专攻此道。”
“真是麻烦。”晓云驰不由咂舌。
“不麻烦。”嘉长川摇头。“他们都不会战斗。至于这是为什么,就不必多说了。”
“呵。”晓云驰冷笑。“无非是边靠穗衣吃饭,边折断他们的手脚。这真是刀落不到自己头上,就永不知痛苦为何物。”
一想到原初魔祖曾设法让长乐星抓他,他就觉得格外反胃。若世上不曾有晓戎,那些长乐军当真得了手,他这一生就彻底完了。
“我们这次来,就是让刀落到他们头上的。”嘉长川走到晓云驰身边,抚抚他半散着的长发。“要全灭他们吗?”
“没必要。”晓云驰吐了口浊气。“浪费时间。既然这里有这么多穗衣,我觉得,我们可以试着在不进岛的情况下,把那魔神撵出来……”
他还没把具体方法说出来,就听一只猫呲牙吼了一声。两人抬头看去,就见那猫的视角中,一座大地牢赫然眼前。
它隧洞宽阔,蜿蜒绵亘,无数缺胳膊少腿的男女,在廊道上堆叠着。仅看画面就能辨认出,不少人已然去见时之神了。
这是什么地方,这些人又是什么人?
猫压低身子,一路沿墙根前行,狂冲到地牢唯一的开阔房间里。正对门洞的墙上,赫然挂着位麟甲武神。他低着头,四腕被漆黑长钉贯穿,金血不断沿钉缝滴落,流入地面上的巨大镇印。镇印闪烁着血红的光,邪魅非常。
“这是……风神的化身?”晓云驰惊愕异常。“既然他在这里,那些人不会是风灵军吧?”
“你看那个镇印。”嘉长川指着镇印的纹路。“这是逆转能印的一种,延续它的材料,是正神之血。打破这个平衡,虽能救下这位武神,但……也会招来它的主人。”
“若那些人当真是风灵军,他们被堆放在廊道上,定是镇印主有意为之。”晓云驰接过他的话,垂眸咬牙。“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他们,也是镇印的一部分。”
“要过去看看吗?”嘉长川向那画面伸出手。“然后,尽力把他们都救下来。”
“不,唯独不能是尽力。”晓云驰也向那画面伸出手。“他们不该这样死去。”
说这话的间隙,他已划开空间,将他们送入地牢廊道。血腥气顿时扑面而来,其味之浓厚,让早已习惯了战场的两人一阵反胃。
“璃天没长眼吗?”晓云驰从戒指里找出两个呼吸面罩,一把糊在他俩脸上。“为何偏要让他们遭这个罪?”
“璃天长没长眼,谁知道呢。”嘉长川蹲下,凭空握住杆红缨白长戟,小心翼翼挑开眼前道旁的几个人,露出其下被掩藏的蜿蜒黑线。“殿下,你看这个。”
晓云驰低头,看着黑线沉默了。这是逆转能丝,既然这里有这个,就证明,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这些人,当真是镇印的一部分。
“神君,你先回神冢界去。”许久后,晓云驰叹了口气,随手把嘉长川塞进神冢。“我不叫你,就别出来。”
重新与花树面对面的嘉长川,惊愕又茫然。没等他做点什么,神冢界中的海翻涌起来,疯狂地奔向外界。唯有他面前尚未解除的水镜,向他展示了具体情形——
发怒的海水,以晓云驰为中心,向周围廊道漫灌而去。几乎转眼一瞬,地牢天顶便被破开,整座神台半岛的一切,都在这突如其来的洪灾中漂浮了起来。
这时,先前四散而去的猫们,就有了另一个作用——变成一个又一个球形护盾,笼罩住没有战斗力的人,先后将他们送去安全区域。
泡在水中的风灵军,一个接一个开始恢复。一息尚存者恢复原状,已逝之魂终得安息。就连被钉在墙上的武神,也渐渐清醒起来,开始尝试挣脱魔气钉……
一片混乱中,晓云驰扯下呼吸面罩,踏浪升空,俯瞰一切。在他脚下,长乐军们正努力扒住一切可漂浮物,试图求得生还。
“魔岚神!”他畅快地笑着,表情颇为狰狞。“给本王——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