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时,赵宁趁着天黑,熟门熟路地潜进了丞相府。徐凤鸣吓了一跳,现在这种时候来丞相府,万一让人看见了,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放心,”赵宁说:“没人知道。”
徐凤鸣转念一想,赵宁这点轻重是有的,也不过多纠结。
赵宁在丞相府留宿,天亮之前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接下来日子,闵先生跟秦川有的忙了。
徐凤鸣跟姜冕在丞相府中闲来无事,就跟着欧阳先生帮忙整理堆积的政务,并且将各地上呈交的文书进行分类挑选,一部分送进王宫,另一部分无足轻重的就直接处理了。
由于秦川被调出来查案了,考校王子一事交到了太傅手中。
赵宁回来后第二天又回了别院,每天白天在别院,亦或是校场跟着众王子一起读书、辩论、写文章,外加练习礼、乐、射、御、书、数等君子六艺。
偶尔太傅心血来潮时,还会让他们分析各国的情况,并且让他们制定作战计划。
晚上就继续过着那种日日思君不见君的日子,偶尔想徐凤鸣想得紧了,就悄摸着溜出去找他。
尹绍之在丞相府无聊地转悠了几天,最后也加入了处理政务的大军中。
令尹绍之感到震惊的是,这种涉及到国家机密的事,闵先生居然愿意让他来插手,他实在是对闵先生对他的信任而感动,干起活来十分卖力。
这段时间国内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事,就是好多文书呈上来都是各地的灾情。今年夏天启国又遭遇了干旱,很多地方因为大旱引发了小规模的动乱,不过已经被当地的封邑大臣和士族压下去了。
最开始查看到文书的,是丞相府的一名客卿,这文书写的很巧妙,全文避重就轻,他还真的信了,随手写了个阅就扔下去了。
殊不知,就是这个疏忽,导致了几个月后的流民暴乱。
闵先生跟秦川每离奔波劳累,吃力不讨好地查案。
三个月后,第一场雪下来了。
今年这场雪格外地猛烈,一来就是鹅毛大雪,只不知,又要冻死多少人。
经过闵先生和秦川的努力,大臣们终于陆陆续续地进了廷尉狱。
其中上到王室宗族,下到士族子弟,通通无一幸免,就连四王子都牵连其中。
每日朝会的时候,朝廷上已经少了很多人了。
就这,都还只是查到一半的结果,再查下去,恐怕朝中的官员得尽数关进廷尉狱。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别说闵先生了,连秦川都有点坐不住了:“闵相,这案子还要查下去吗?再查下去,恐怕整个朝廷的官员都会被送进去。”
闵先生也为难,这案子还查不查?
现在都已经有一小半官员被关进了廷尉狱,再查下去,恐怕整个朝廷的官员都会送进去,真到了那时候,该如何收场?
难道还能真的将全部的官员都杀了不成?
可事情都到了这一步,若是就这么匆匆结案,且不说赵玦那里能不能交代,真正的幕后黑手认定赵玦不敢真的彻底清理朝堂,日后恐怕会更加肆无忌惮。
闵先生沉默片刻,问秦川:“秦大人觉得呢?”
“闵相,实不相瞒,”秦川有些哭笑不得:“我现在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巧了,我也是,闵先生心想。
“罢了,”闵先生想了想,又顺便看了看窗外那鹅毛大雪:“都几个月了,今日又这般大的雪,无论查不查,今日咱们都休息一日吧。”
秦川也有点扛不住了,三个月来饥一顿饱一顿的,铜皮铁骨也受不了,当即答应下来。
两人一拍即合,各自回家去了。
这两人愁得不行,太后听说这事后可高兴得不行。
华阳殿外大雪纷飞,殿内却灯火通明,四季如春。
太后穿着一身较薄的冬衣,斜靠在软榻上赏雪,跟前烧着炉子。
“我就说,”太后看着窗外那纷纷扬扬的大雪:“朝中跟这事有牵连的人不少,难道还能把所有人都杀了不成?”
陈妃坐在旁边:“母后说的是,我还担晖儿也会被牵连,现在好了,不用担心了。”
“哼,只怕现在该急的不是犯事的人,而是查案的和那个病秧子,”太后冷笑一声:“哀家倒要看看他们现在怎么收场。”
徐凤鸣几人每天仍然在处理政务,今日难得事少,天气又冷,众人早早地散了。
闵先生今日破天荒回了个大早,还特意去欧阳先生的院里看了欧阳先生。
欧阳先生还十分奇怪:“丞相的案子查完了?”
“唉——”闵先生摇摇头,叹了口气:“先生,我来向你讨杯茶喝。”
欧阳先生见状忙将闵先生迎进屋,又立即起好小炭炉烧水泡茶。
二人自几年前欧阳先生去塞北秘密寻访后,这还是两人这几年来第一次坐在一起喝茶。
欧阳先生回来后,闵先生又忙着查塞北的案子。
闵先生看着欧阳先生游刃有余地摆弄茶具,蓦地又是一声长叹:“我以前觉得这世界的本质总是万变不离其宗的,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商界那些蝇营狗苟跟这些事比起来,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欧阳先生:“丞相,可是案子遇到了问题?”
“案子没问题,”闵先生说:“是有问题的人太多了。先生,到目前为止案子刚查到一半,已经有近一半的官员被关进廷尉狱了,再查下去,只怕是整个朝廷都没人了。”
欧阳先生:“丞相是在犹豫,这案子究竟还要不要继续往下查?”
闵先生点点头:“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继续查,那些人就会以为我怕了他们,以后会更加变本加厉。”
欧阳先生泡好茶,端了一杯双手递给闵先生。
闵先生礼貌地接了,欧阳先生说:“丞相,不管他们会怎么想,你确实是怕了他们了,否则,你今晚就不会这么犹豫了,不是吗?”
闵先生:“……”
闵先生明显一怔,脸上震惊错愕的神色一览无余。
良久,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啊,自己现在不就是怕了他们了吗?
闵先生:“敢问先生,我该怎么做?”
欧阳先生一脸的云淡风轻,他捋了捋胡须,答非所问道:“该不该查案我不知道,不过我有件事要告诉丞相,我前几日替丞相整理各地呈上来的文书时,看见了一份十分有意思的文书。
那文书写得极其巧妙,全文避重就轻、趋利避害,后来我察觉有异,就将所有的文书全部筛选了一遍。
发现三个月前,就有类似的文书呈上来了,只不过那时看到这些文书的人都是丞相的学生。当时他又见那文书写得巧妙,可能没太在意,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直觉这其中的事情肯定不简单,正想调查一番,结果我还没来得及入手,各地难民暴乱,请求支援的文书就呈上来了。
三天不到的时间,丞相府已经收到了六封难民暴乱,请求支援的文书了。”
闵先生听得胆颤心惊,欧阳先生却气定神闲道:“丞相别着急,我已经用你的丞相印写了文书,请上将军孟案派兵支援了。现在就看是上将军的兵厉害一点,还是被逼得生死边缘的难民厉害一点了。”
闵先生:“……”
只一瞬间,闵先生就明白了欧阳先生真正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