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斯卡蒂在伊比利亚失踪以来，已经过去了三天。在这漫长的时间里，默动用了所有可能的手段，竭力联系她或是其他深海猎人，却始终未能获得任何回应，仿佛他们消失在了无边的海洋深处。

迫于无奈，他决定亲自前往伊比利亚，这片失去了他们音讯的土地，希望在这里能捕捉到一些细微的线索。

由于他的特别之处（路痴+双目失明），凯尔希给他派了一个当地的干员作为向导。

那是一个叫水月的孩子。

“博士，或许有更合适的人选可以担任这个角色，但这个孩子可能在一些非常规情况下，为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帮助。”凯尔希如此说道。

无奈之下，默只能接受这个安排，带着水月踏上了寻人的旅程。

他最初认识水月，是在听说本舰来了一个新的驻舰干员之后。

出于自己作为指挥官的职责，默找到了有关那个驻舰干员的档案。

这档案没有名字，歪歪斜斜的每页都写满了“正常处理”四个字。

但默看了半天，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软禁。

他找到了凯尔希，将水月的档案拍在了她的桌子上。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默问道：“为什么要如此防备这个孩子？”

“我很抱歉，博士。但我认为，还不到向你做出全部解释的时候。”

“现阶段对此进行过于详尽的说明只会徒增你的焦虑，影响你对许多事情的判断。”

“无论你对自己的认知是一名指挥官，还是一名指导者。”

凯尔希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这样警告道。

“但是，凯尔希。”默的声音很平静，但只有十分了解他的凯尔希知道，他平静的表面之下，隐藏着多么汹涌的暗流：“ 对你的决断缺乏了解同样会增加我的焦虑，对驻舰人员缺乏认知也同样会干扰我的判断。”

“所以我没有对你隐瞒我和医疗部对于该对象的处置方案和态度，并且及早邀请了你参与到这一议题中。”

凯尔希的声音很平静：“关于你所提出的，让该对象免除部分条约限制的方案，我们将在接下来的会议上向你列举其潜在危险性。”

“或许这不足以解答你的全部疑问，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在会议上听一听我和医疗部的意见。”

“他们就快到了。”

在会上，凯尔希详细的说明了海嗣的存在，又解释了软禁水月的原因。

最后，她总结道：“正如方才所述，他已经被转化为了另一种生命形式，一种会为了探寻道路而改变和重塑自我的生物。”

“相信你们能够理解，生命赖以生存的资源是有限的。而那些生物为了实现改变自我需要消耗庞大的资源。”

“现在的它们只是受困于有限的环境，为了使族群存续而主动降低自身的消耗，蛰伏在水面之下。”

“但或许终有一天，我们将要与其争夺生存所需的一切。”

“我们会像猎杀破坏了村落的害兽一样，去夺走它们的生命；或者变成它们腹中的养分。”

默叹了口气。

万年前，害得他失去包括双眼在内的一切的生物，如今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斥着绝望的时代。

但是，此时的海嗣可不是当年那个天灾般的生灵。

在科学家们的改造下，现在的海嗣只不过是前文明的延续计划的工具罢了，早已失去了大部分的威胁，就和被圈养起来的羊差不多。

但那是对曾经的星系霸主人类文明来说……

对于现在的泰拉文明来说，现在的海嗣依旧十分具有威胁。

但是，不足为惧。

默这么想到。

而且，水月是人，不是吗？

这并非是出于水月那出众的外表生出的恻隐之心，实际上，对于默这个瞎子来说，所有人长的都一样。

而是因为默清楚，过去的天灾早已消失在了时间长河之中，所以让仇恨延续下来是错误的做法。

更何况——

……

“想必你也已经察觉了。不同于那些生物，该对象游离于对族群的认同之外，有自己的思考和迷茫。”

会后，凯尔希如此说道：

“若非如此，我们恐怕也不会有这样一番对话。”

“这种生物的进化与改变，本该是为族群中同类的发展探寻道路。”

“但，对于该对象而言，或许根本就没有真正能被称为同类的东西。无论是你我，还是那些生物。”

“我不曾质疑你的能力，博士。”

“我完全信任你可以做到引导他往我们认为“好”的方向去改变和重塑自己。”

“但我们是否应当这样改变一个人？就因为我们能做到？就因为我们认定以某一种形式活下去是正确的？”

“这种做法，和为了追求自己认定更美好的生命形式而改变该对象的人是否有区别？”

“这并非质问，博士。我想知道，你是否有过“自己的生命形式更优秀”这样的想法。”

“当然没有，凯尔希。我也不打算这么去做。”默哑然失笑道：“如果我真的这么想过的话，特蕾西娅就应该是我害死的。”

“甚至，曾经刚刚出世的你也会死掉，你留下来的数据会被用来制造更完美的Ama-10。”

“所以——”

无视了凯尔希不满的眼神，默郑重其事的说道：“我不会干涉他的思考方式，并且会为我的所作所为负责。”

凯尔希叹气道：“这是我最愿意听到，却也最担忧的答复。”

“干员们信任你、爱戴你，在任务中把生命托付给你，正因你愿意挺身而出，也正因只有你能做到。”

“我丝毫不怀疑你能够扛住肩上日渐积压的重任。但也许有一天它们会自相矛盾，互相倾轧，逼迫你做出不情愿的选择。”

“况且——”

“人与人总是在产生交互，即便不出于自己的本意，即便不使用语言。”

“当你决定将该对象视作一名干员进行沟通时，你和他已经注定会对彼此产生影响。”

凯尔希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去做，我也不多加阻拦。”

“我常告诫受你指挥的干员们，一旦认可了你，就不应当再有太多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