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时,南城郊外长亭。
曾永忠去时,严孝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有他发话,加之曾恒的安排,负责护送流放的士兵不敢催,两人蹲在一旁的树下等着。
严家落魄,严孝的妻儿子女本是随他同甘共苦过的,如今他获流放,家人也跟在囚车后。
曾永忠走到亭内,看着里面那个虽着一身粗衣布衫也掩盖不了清流气质的人,深深作了一揖。
“让严大人久等了。”
严孝缓缓睁开眼睛,面色苍白,可眸色却是一派清明。
他拿起桌子上的酒盏,倒了两杯酒,然后动作和缓地将其中一杯递到曾永忠面前。
曾永忠过去坐下,他举起杯盏,神色郑重道,“严大人,此去一别,恐再难相见了,晚辈敬您一杯。”
严孝仰头饮尽,他是喜静寡言之人,一生结交的都是名贵清流之家。
但也就是这清流之家,如今不逢时也极少出来抛头露面的。
是以他看着曾永忠感慨道,“小将军,真没想到最后会是你来送我。”
曾永忠是曾家嫡长孙,又为武将,与他们此等文臣瓜葛不大,但翰林院的典籍中多有记录曾家先祖英勇无畏的事迹。
虽然此番曾氏束手就擒,但他也知晓,莫说是曾氏了,就是皇上和他也丝毫没有察觉到韩氏会逼宫谋反。曾氏如今按兵不动,反而是有利民生的事。
就是可惜了皇上……
曾永忠惭愧道,“我曾氏没能守好城门,愧对先皇,愧对大人。”
“古书云,‘天地鬼神之道,皆恶满盈。’我一直以为只要君主贤明,必能肃超纲、正风气,可我万万没想到……”
严孝转身掩面叹息,“君贤臣忠,君贤臣忠,我亲眼看着皇上践祚,他以身作则多年,没成想还是养出了此等不忠之臣!韩氏逆贼,暴戾恣睢,是为最恶!”
曾永忠沉声道,“晚辈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不吝指教。”
如今敢跟自己说起改朝换代一事的人不多了,要么是别人不敢提,要么是严孝不敢说,他也怕拖累了旁人。
但曾永忠手上也握有兵,且短时间内,韩氏尚不敢动他的。
曾永忠能听,他也敢听,是以他如此发问,严孝立刻目光殷切地看着他。
“你说,凡我所知,必切实告知。”
“皇上为何会那么信任武安将军?授予他无上尊位,又让他掌管着大军,大权尽数赋予他,就不怕他生出登顶之心吗?”
位极人臣,拥兵自重之人最难管教。
那日林知问他时他便没回答,不是他不答,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也是军中武将,林放逸在位时也没有对曾氏设防,这个他可以当作是曾家世代忠心,得圣上眷顾信任。韩家则是自韩展业抗击北境有功获封武安将军起才渐渐显露。
可转念一想,武将里谁人的隆恩圣眷能够比得上韩展业?
可既不看家族忠心与否,皇上又为何那般的信任一个外人呢?
从韩展业能轻而易举地夺了位就能看出,皇帝到底有多信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