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余姚县衙后堂,书房,灯火明亮。
站在县令大人的书桌前,看着那张皱纹丛生、消瘦冷峻的脸,头上细汗密密麻麻,王和垚心里暗自庆幸。
幸亏黄宗羲搭上了陆县丞这条线,这位高县令才愿意接见他们。
幸亏去教堂里借书,幸亏还脑子里还留一些残渣余孽的现代文明。
不为银子,古板倔强,认死理,这样的官员,还真不好对付。
幸亏,绞尽脑汁,准备了一些……资料。
黄宗羲扫了一眼王和垚,心里暗暗吃惊。
高家勤见自己一面,或许是给自己面子。但他肯让没有任何功名的王和垚逗留这么久,难道是另有隐情?
“王和垚,这些都是你自己的心得?梨州先生,多多见谅!”
高家勤说完,匆忙抹了一把汗水,继续在桌上看着“论文”。
王和垚眼光瞟过,心里面暗自庆幸,看来这高县令,果然是个奇人。
如果他猜的不错,高家勤和洛佩斯见面的时候,洛佩斯可能谈到了自己,这或许是高家勤肯见自己这个白丁的原因。
桌上的那些个银锭,夺人眼球。看来,这不仅仅是黄宗羲的面子,这些黄白之物,也是打通关节的关键。
世人结交须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没有这些阿堵物,十个黄宗羲也是白搭。
这里面,还有黄宗羲的一百两银子。看来,这位名士深谙此道,同样义薄云天。
王和垚和黄宗羲目光互对了一下,各自分开。
下人都被支开,银子也收了,郑思明这事,估计有门。
“大人,学生有一些数学上的疑惑,听闻大人是算学大家,所以前来想请教一下大人。”
王和垚又从书袋里拿些纸张出来,恭恭敬敬放在桌上,然后退到一旁。
高家勤擦了一把汗,看了一眼王和垚,一把抓过那几篇纸张,贪婪地看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家勤的额头上又是汗珠密布,他一边看,一边情不自禁地拿起旁边的毛笔,在“论文”上面画了起来。
王和垚赶紧递上毛巾,高家勤拿过,擦了一下脸和额头,又开始写算了起来。
黄宗羲看着王和垚,忽然起了兴趣。
未雨绸缪,投其所好,又敢暴起杀官差,心狠手辣。看来自己这位小同乡,不是等闲之辈。
没有几个年轻人,有他这样的狠绝和脑子。
房间里静悄悄,只有高家勤在纸上写划的声音,王和垚站的腿脚发麻,却是忍住,不敢发出声来。
他其实想要杯茶喝的,但似乎没有人理他。
一旁的黄宗羲坐着饮茶,眼睛不时眯起,偶尔抬眼一下,漫不经心。
王和垚看着黄宗羲,微微觉得有些歉意。
他本要和孙家纯几人冒险救人,却被黄宗羲告知一同前去见高县令。黄宗羲六十多岁的高龄,没拿他一文钱,自掏腰包,厚着脸皮求人,他于心何忍。
“梨洲先生,喝茶。”
一个中年妇人端茶进来,满脸微笑,端庄娴雅。
“多谢!”
王和垚赶紧要了茶,亲自递过黄宗羲,自己也搞了一杯,顺便活动一下,保持血液流通。
妇人端茶到了高家勤桌前,放下茶盏,拿起王和垚的“数学资料”看了一下,又看了一下盘中的银锭,轻轻咳嗽了一声。
高家勤抬起头来,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桌上的银子,恍然大悟,赶紧把银锭放入抽屉,继续看起“资料”来。
妇人冲着黄宗羲和王和垚点点头,拿起茶盘,出了书房。
王和垚半天才反应过来,极有可能,这是高家勤的“贤内助”了。
每一位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位杰出的女性。
“贤侄,你很不一般呀!”
目光从仔细观看“数学资料”的高家勤身上收回来,黄宗羲似笑非笑,低声说道。
“先生请,小侄惭愧!”
王和垚尴尬一笑,茶水太烫,他只有先放下。
在黄宗羲的面前,他的许多小心思,似乎被一眼看穿,无处隐藏。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家勤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黄宗羲和王和垚,拿起手帕擦起汗来。
“王和垚,你都哪里不明白?”
王和垚也是暗自惊叹,他要投其所好,这两天跑到了洛佩斯哪里“刻苦研究”,果然,把高中大学时候的一些数学知识又捡了回来。他故意留下破绽,没想到眼前这位县令却能解决。
绝不可小瞧了古人!
“大人,小人的一些疑惑都在这里。”
王和垚赶紧上前,每一道题,刚好都指在关键处,也正挠在高家勤的痒处。
正如老饕遇见了美酒,欲罢不能。
高家勤虽是博学,毕竟时代所限,不时的思考,不时受王和垚糊里糊涂的提醒,醍醐灌顶,才能把题讲解下去。王和垚频频点头,不时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等他完全“明白”,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大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