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圆脸婢女端着水盆朝闺房走来,半旧的衣服上满是斑驳的水渍。
小婢女不以为意,沐浴着朝阳,哒哒哒迈着轻快的小碎步。
她脸上笑容纯粹,让人见了不由的心生欢喜。
一只脚刚迈进闺房,便见娇弱婢子跌坐在地,一只手捂着红肿的脸颊,抽抽嗒嗒的一脸委屈。
床上的小姐面色苍白,脸上还挂着泪珠。
小婢女瞪着圆圆的眼睛,啐了一口呵斥道:
“翠柳,你是不是又欺负小姐了?仗着小姐宠你,日日惹她不快。哼!”
宋锦心头一暖,绿芜,永远都这么护着她。
前世她偏爱翠柳,每次两个丫头发生争执,她总会偏袒翠柳,还要绿芜多让着些。
可是绿芜那样的性子,哪能发生什么争执?
不过就是翠柳恃宠而骄,每每惹她不快,还要拿腔作势的好像受了多大委屈,绿芜看不下去次次都会为她出头。
尽管如此,事后她还是会宠着翠柳,更是让绿芜多迁就翠绿。
“小姐,翠柳又不是二小姐,你为何总要迁就她?”
“翠柳本也是个小姐,身子娇弱又生的好看。以前遭了那些罪,到了咱家就让她过些安生日子。”
绿芜是父亲选的人,从小陪她长大。
对于她的处事不公,这丫头从未抱怨过,永远会护在她身前。
绿芜会些拳脚功夫,宋锦不信任陆府的人,有了满哥儿后便让她留心些奶娘仆妇。
满哥儿出事后,陆相找了个由头便将绿芜也一起发落了。
为见她最后一面,绿芜拼了命才逃出来,人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小姐,满哥儿并非走丢,他是被掳走的。对方派了七八个蒙面汉子,我打不过。”
“小姐,别去请郎中,他们会发现。我受了内伤活不成了,和他们动手的时候已经重伤,陆大人不可信,他......他......”
当绿芜化为一抔黄土时,翠柳已是府里最得宠的秦姨娘
想起前尘往事,宋锦顿时泪眼婆娑。
见此情形,绿芜忙将手中的水盆往桌上一丢,快步上前帮宋锦拭泪。
“小姐别哭,绿芜揍她,替小姐出......”
“气”字还没说完,就被宋锦刚刚呕出的那团猩红血液灼的眼睛生疼。
转头恶狠狠瞪着翠柳,三步并作两步,狠狠一巴掌甩在翠柳另半边脸上。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顿时肿成了猪头,两边还挺对称。
“翠柳,你怎将小姐伤成这样?若是小姐有什么闪失,我就把你......把你.....”
她想说“把你打死”,可是又怕小姐心急阻止,急火攻心只怕还要呕血。
拳头握的咯咯作响,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把自己憋得像个烧开了的小茶壶。
好笑、心酸、庆幸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眼里还留着泪的宋锦“哈哈哈”的笑出声来。
她这么一笑,屋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翠柳趁机赶紧开口解释:“不是我,陆公子来提亲,就问下小姐想如何打扮。不知怎得,就挨了一巴掌。”
说话间双手扶着桌子,艰难的撑起了身,红着眼圈站在原地绞帕子。
见宋锦也没否认,绿芜啧啧称奇。
她还当翠柳又是故技重施,自己弄伤了就装可怜,哀叹一番自己明明是小姐却成了婢女。
平日里翠柳干活磕了,碰了,小姐都要心疼。说两句重话她就哭的抽抽嗒嗒,还得小姐哄。
平素小姐更是从来没有打骂过她们,今日的小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绿芜只将这些疑问放在心里,开口道:
“陆公子,陆公子,整天满嘴都是陆公子。还有刘公子呢,明明两位公子提亲。小姐如何装扮,你还不是自己早有了主意?只让小姐任你摆布!”
“小姐喜欢的是陆公子,我的主意,定然让陆公子喜欢小姐。”
“你在胡说些什么?若是传出去坏了小姐名声,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小姐...小姐你看看她,绿芜又欺负我。”
看到浑身上下都写着委屈,一副“我都是为小姐着想”的翠柳。
宋锦只觉得的无比厌烦,面上却是不显,开口吩咐道:
“绿芜说的很对,便留下帮我梳洗吧,翠柳去前面帮忙摆饭。”
翠柳错愕,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见宋锦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不情不愿的扭着腰肢出了门。
没人比宋锦更清楚,秦姨娘最会察言观色,又最是能屈能伸。
前世,翠柳成功爬床后,没过多久便成了宠妾。
花无百日好,眼见自己色衰爱弛,又成了陆大人最得力的助手,是以在府中十几年地位稳固。
拿着梳子,绿芜激动的眼泪都出来了。
自从翠柳来了后,她便再也没贴身伺候过。小姐嫌她性子太过跳脱,女子应当像翠柳那样温婉娴静。
哼!惯会颠倒黑白的狐媚子,她可学不来,偏偏小姐喜欢的紧。
翠柳娇弱,小姐便只让她做些轻松精细的事。
就像刚刚,她打好了水,翠柳便负责梳洗打扮。其实,宋家两进的院子,端盆水才多远?
老爷厌恶翠柳,像摆饭这种有可能碰到老爷的活儿,小姐以前从来没让她去过。
宋锦满意的照了照镜子,绿芜做事最是妥帖。
给她上妆便会根据她的眉眼仔细描画,梳髻也会调整到适合她的高度。
不像翠柳,自己妆容精致,给她上妆就草草了事,站在小姐身边衬得自己犹如落难凤凰。
看着绿芜身上半旧的衣服,宋锦心中又泛起一阵酸楚。
收拾妥帖,便去前厅用饭。
十四岁的宋锦,豆蔻年华。
春日的暖风吹起她翠绿的衣裙,简简单单的双螺髻更衬得少女娇俏可爱。
这种风格,与翠柳的意愿背道而驰,却是宋锦本来的样子。
娇娇弱弱,悲春伤秋的柔弱模样,本就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