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他的存在,她只好打破了沉默,问冼锐道:“冼哥,我看书你不介意吧?”仅仅只是出于礼貌。
冼锐回过神来,含着笑说:“你看吧,我喜欢看你看书时的专注与投入。”他并不知道,他所守候的,已是一团不能融化的坚冰。
她果然低头看书。当她抬头时,她果然看见他的目光,从那厚厚的镜片后面透出来,柔柔地看着她。
昨天也是他,昨天也是这样的目光。但此时,湘潇却再也无法回到昨日。于是,便想起身逃避,她真的到卡厅里去了十分钟。可当她再回到火锅厅时,冼锐还坐在红沙发上,手中端端正正地捧着她的书。
那位最丑最风流的小姐,穿着红色紧身衣裤,好几次从他们眼前闪过。她夸张的胸部和丰满的臀部,都毫无保留地被勾勒了出来。红色,狼见了都会扑上去的。
湘潇对着那小姐的背影,笑着对冼锐说:“这位小姐要出场的,几乎天天晚上都出去。”
冼锐摇摇头,不语。
于是,湘潇在心里说:“你也不是潘安,陈平,王衍,裴凯呀,还嫌人家丑了。丑是丑,可是点是点,线是线,是一串红的俏姐。”
又走过一位浓妆的小姐,高挑的身材,淡黑的皮肤。她再次跟他开玩笑:“冼哥,这位小姐也是要出场的。”
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她的玩笑,为自己辩解道:“小郗,你真把我前天晚上的话当了真?其实我这人不坏的,跟你在一起,我觉得比跟任何女孩子在一起都快乐。这是真的,我不骗你。”一语之误造成这样的尴尬,他如何才能向她表明自己的心呢?
都这样了,还“不坏”!湘潇的心里真是困惑。他的这句话,没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地理解得了。
湘潇不言。她不知冼锐所说的,“前天晚上的话”,是指在楼梯口,他们刚刚相见时他让她帮忙找小姐呢?还是后面他对小柳所说,然后又由小柳转达给她的那些话?
她不想问,更不好意思问。反正,他在她的心中,已经被狠狠地打了折扣;反正,他们已经更不可能了,所以她也就更加不在乎。使劲地折腾吧。
接下来,他们都不再言语。就这样默无声息,就这样一瞬间莫名其妙地四目相对然后又很快躲开。湘潇觉得尴尬,冼锐也觉得没趣,最后还是决定回到楼上去。不过临走时他告诉她说,他的楼上有书。
一听说有书,湘潇便高兴了,跟着他上了四楼。是肖建国的《野渡》,刚买的,但他已经看完了,所以便送给了她。送别的东西她也许不会要,但是书,她毫不犹豫就收下了。
她坐在床边同他聊了几句,都是关于书的。忽然,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将名片给了她。他又找出通讯录来,让她留下她的地址,还说他会给她写信。
湘潇留了,但是却在心里道:现在都不能够好好地相处,以后还能够派上什么用场吗?他本想留她再多坐一会儿,但她却如一阵风般飘走了。她所做与她所想,并不是同样一回事。而他,也同样,有话却说不出来。
他之所以让小柳托话给她,以至于让别人都知道了他的想法,使她非常难堪。也是因为他,有话却说不出来。如果仅仅只是他们两个人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至于会这么气愤。
湘潇刚下楼,休班的云就从二楼宿舍里下来陪她。她将《野渡》递给她看,无意之中说出一句:“他上面还有别的书,只是我不喜欢,所以就没拿。”
“那你陪我上去看看好吗?”云道。
她拗不过云,同她又上了楼。上楼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两步跨做一步。两人飞速地爬上四楼,冼锐正从房间里出来,身上只穿了一条裤衩,肩上搭着毛巾,手上拿着盆子,盆子里放着香皂和洗发水。
湘潇一见,脸上顿时飞上两片薄薄的云霞,连忙害羞地垂下了眼皮。
云可是无所谓,大声问道:“冼哥,你洗澡啊?”
虽然没有戴眼镜,但冼锐还是看清了她们,连说:“哦,是你们呀!等我一下。”说完,转身推门进去了。
“来的真不是时候。”云嘟哝着道,一把拉起湘萧往楼下跑。
云是手脚反应快,湘潇是心里翻腾得快。
刚到四楼与三楼的楼梯转角处,她们就听见冼锐在楼上叫:“你们上来呀!”他已经穿好了长裤,戴好了眼镜,站在她们头上的扶手边了。
想到冼锐在房间里急急忙忙地穿裤子的情形,云再也忍不住,“噗”地一声大笑了出来,道:“冼哥,你穿裤子的动作好快呀!”
湘潇也觉得那一定很滑稽,站在一旁吃吃地笑。
他们进了房间。冼锐在左面的床上坐下,他连忙提醒她们说:“那张床快塌了,你们小心啊!”
两人都起身转头去看那张床,是木头做的,靠门的这边,果然有些倾斜了。湘潇并没有坐到冼锐那边去,而是轻轻地向窗边移了移。
“放心吧,我们把它坐不塌的。”云笑道,也和湘潇一样,向窗边移了移。
接下来的谈话在云和冼锐之间进行,谈的内容是话别。冼锐再过两天要走,云马上就要走,她是一朵没有根的,漂泊的云。
要走的人送要走的人,湘潇只是反反复复地翻着桌上的书,武侠小说。很难插口,又变得金口难开。
临行前,冼锐目送云下了楼,而湘潇却一直送云上了三轮。她就这么两手空空地走了,昨天都还没有说,今天却来得这么突然。
相处这么久,相逢一场太不容易,湘潇舍不得云,云也舍不得湘潇。两个都想哭,但是两人都不愿意哭着送行。
三轮远去,戴小红帽的云被三轮载着,从一串红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