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吗?”他的声音温而沉,不带半点波澜,冷静地宛如永不停歇的北州风雪,亦或者是亘古不变的昊天。若非在意识境界里曾经流露的与凡人全无二致的情绪,会让人错觉这个人当真是顽石朽木,不会有丝毫波动。
即便从他的苏醒,到他们的相遇,再到之后的一切,都是早就排布的计划。
朝灵渊定定地看着他。
其实照羽的力道不重,他完全可以轻易挣脱——实际上,以照羽目前的状态还会问出这个最关键的,几乎会影响他们之间关系的问题,本就是一种信任。
但谁知道呢?以照羽的性格,在任何情况下问出任何可能造成极端后果的问题,都不会让人意外。
天道选择的剑,果然容易失控。
也应该庆幸容易失控,所以在少微道人的插手下,他可以坐享其成,得到一柄站在人族这边的剑。
朝灵渊温吞吞地,带着一种迟疑而不确定,像是试探意味的语气。
“我的目的有很多,但你的目的确实也是我的目的之一。”
有点绕口的一句话,避开了照羽的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照羽也没有追究朝灵渊的闪避,“当时的你在做什么?”
杜非白在桃源村待了几个月,这段时间朝灵渊又在做什么?
“我的行踪应当没有必要向你汇报?”
“西海海底,我也可以一个人去。”
朝灵渊蹙起眉:“你拿这件事威胁我?”
照羽没有再说什么,他松开桎梏朝灵渊的手,带走白虹剑收起地图,起身要回房。
“好吧,我去了一趟天山。”
朝灵渊妥协了。照羽如果在此时去西海,他的一切计划都会被打破。西海距离西州太近,正如史君所言,照羽一旦进入西州范围,很多事情都会发生极端的变化。
无论是照羽的性命,或者是照羽的变化,他都不能赌。
照羽于是将迈出的脚步换了一个方向,重新坐回石桌前。
一副要听他细说的模样。
朝灵渊忍不住皱眉。他并不习惯主导权被别人拿走,也不习惯照羽忽然换了一种态度。
他很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但就如他所说,他不擅长推演测算,意外本就是计划的一环,他也习惯了,只不过照羽特别容易让事情往其它方向发展而已。
他平复心绪,聊起之前的行踪。
“天山曾有重明火。重明火乃是牵涉气运的真火,即便天山因剑争而坍圮,真火也不该就此绝迹。我醒来时仙魔之战已经结束十多年,但人族与魔族的气运却是此消彼长,所以我意识到修真界的重明火出了差池。但我醒来的时候状态不佳,等我有空去了解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前。当我去到天山,发现那里灵脉断裂,真火匿踪,且地气变动,不再适合修士修行。天山附近的几个宗门也因地气失衡而不得不迁离。天山亘古冰寒,而我畏寒,所以我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去打探其中发生的事情。你的苏醒本就是未定之天,我不可能因你之事耽搁天山之行。”
“重明火之事也是我要向你提起的。当世重明火有两个地方存在,西州临渊那边的情况如我所料,是魔族后面那个操弄一切的人设计解决了身负重明火的修者。很显然天山剑争与魔族脱不了干系,愿织城一行也印证了这个猜测。如今重明火失去下落,你要再凑齐五种真火,除了凤凰真火以外,只有南州还有一份机缘。所以我希望你将青霄剑派的事情暂时搁置,先与我去南州。”
“西州,身负重明火的修者?”照羽却没有理睬南州之行的话题。
朝灵渊看了他一眼,道:“已死,重明火是气运之火,没有载体就会自发消散。玄清剑派曾经为此花费很多时间在西州,依旧是一无所获,你不用考虑那边。”
“你避而不提,是因为这个修者与我有关系,你怕我直接去西州?”照羽问道。
“……你对思远道无动于衷,难道就会对顾行止有兴趣?”朝灵渊摇着扇子,“思远道是照北极的关门弟子,而顾行止在照北极门下行五,自照北极处得到重明火火种,负责镇守临渊,镇压魔族气运。他在争乱时代的第一次仙魔之战中葬身临渊,在玄清剑派的命灯熄灭,证明他的死亡。至于西州,自然是要去,但还不是现在。等得到五种真火让你本身的力量彻底压过天赐杀心的力量之后,才是你前往西州的时机。”
那些名字对于照羽而言都是似是而非的熟悉,但熟悉感太微弱,听在耳中,甚至不及重明火三个字在他心中引起的波澜。
“魔气易扰神,我现在确实不适合去西州,你不必担忧。”照羽道,“但青霄剑派若是有幸存者,作用不会比第五种真火小。”
“你竟也学会了套话?”朝灵渊古怪地看着他。
照羽道:“是你心乱,所以好猜。”
朝灵渊捏了捏扇子,面对忽然变得强势的照羽,他却还带着之前的印象,确实是他的失误。
再开口就将话题拉回了之前忽然中断的地方:“白虹剑有奇天异木,是照北极选择寻找白虹剑的原因?”
“应是巧合。”照羽道,“我并不记得照北极与殷九吟交流的内容,但这件事不确定性太大,不可能是针对白虹剑寻踪。”
“如果是殷九吟现在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委托将是青霄遗踪。”
“既然如此,天道插手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你在这柄已死之剑上,读到了什么?”
终于又回到这个话题。照羽顿了顿,一直停留在朝灵渊身上的目光换了落点。
“剑灵已死,但我能感觉到它陨落前的情绪。”
“惊惶、决绝、孤独……”他的目光落在虚处,眼中出现一种失控的茫然。这一刻,他身上原本的气息接近于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绵长、古老、沉冷的寒意。如虚空无垠,似时间寂寥。
又像是尘埃,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湮没在剑声里。
“它是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