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白和小黄上了这部电梯，夜深人静，电梯里倒是热闹。轿厢三面墙壁上，一面安装了一台小电视，循环滚动播放市主要领导、主管领导的工作新闻动态，领导们就在电视里滚来滚去；一面贴着“学习小天地”五个大红字，下面挂着当天的《原平日报》；一面粘着标语：“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原平市矿务局宣”，郝白说，这行字好像挂到旁边造人大厦的电梯里更合适啊。

电梯到了“15”楼，一行大字撞入眼帘：“下定决心、集中力量、克服困难，坚决抓好全市矿业秩序整顿工作，为全市发展大局讲担当、做贡献”。口号下面还有一个造型古朴的石狮子雕像，不伦不类地摆在那里。

出了电梯的矿务局，明显安静多了。大厅门口的两个保安，伏案长睡。地上飘落着一张A4纸，是印着“原平市矿务局”的大红便笺，郝白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几行大字：

工作提示——新入职保安必看

1.见到领导务必要敬礼

2.发现纪委务必要预警

3.有人上访务必要拦住

下边还有三个“切记”和三个大大的感叹号。最最下边还有一行小字：“注意！这张纸一定不要被领导、纪委、上访户看到”。后面又是三个大大的感叹号。

整层大楼灯火通明，郝白和小黄漫步其间，却不见一个人影。郝白心说，看来这里正在上演一出新时代的“空城计”啊。来到会议室，这里好像是精心布置的舞台，偌大的会议长桌上，桌签、水杯、笔本等开会要素一应俱全，就是没有人。郝白仔细看了看，杯里余温尚存，不过笔记本上新画的乌龟王八蛋墨迹已干。会议室对面有几个候会室，其中两个屋门紧闭，有一个屋门半掩，里面一干人等或坐或卧都在酣睡，那两个关着门的候会室里也传出来粗细不一的呼噜声。

郝白犹豫要不要将此情此景写进督查报告。初来矿务局，郝白好奇地走走看看，抬头一看，墙上标牌写着“局长办公室”，屋门虚掩，传出两人对话的声音。

一个苍老的声音问：“你去看看别的单位，都还在开会吗？”一个年轻的声音答：“报告局长，我刚刚侦查过，目前整个大楼的灯基本都亮着，不过大部分都是‘空城计’，样子货。只有发改委、环保局和我们矿务局三家还有人要在进行实质性坚守。”

苍老声音长叹一声：“他们这是典型的形式主义呀！形式主义害死人啊！”年轻声音赶紧附和：“谁说不是呢！上头应该好好查查他们，看看他们浪费国家多少电，还有水——矿泉水可不便宜嘞。”

苍老声音说：“不管他们了，我们做好自己就行。”年轻声音说：“据我观察，发改委和环保局已经是强弩之末，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今天是个好机会，我们再坚持坚持，说什么也要争个第一。”苍老声音又是一声长叹，说咱们争不过人家，人家两个单位主打的就是人多，能够以车轮战的形式打响熬夜开会攻坚战，远非我们局一方面少将缺兵一方面老弱残兵可比。年轻声音说，正面战场我们没有优势，可以另辟蹊径开辟第二战场，目前全省全市都在开展矿业秩序整顿，我们不妨把会场搬到矿场，如此一来，不仅可以避开那些传统优势部门的锋芒，而且还可算是创新工作方式，一线现场办公，为企业上门送服务、送温暖、解难题、搞帮扶，用我们的多跑步让企业少跑腿，真正践行了上头优化营商环境的要求，简直是一举多得。更妙的是，咱们到了企业，简单坐一坐，拍个照片留个痕就作鸟兽散，该喝酒的去喝酒，该干啥的去干啥，等到半夜三更再把开会的动态发到全市工作大群里，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咱们几点去的几点走的，当他们还在创业大厦里鏖战的时候，咱们早就哈哈哈哈了。

“妙啊！要不大家都叫你‘智多星’呢。”苍老声音好像也变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