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叶亚芬让吴琪到院中老槐树下去纳凉。
吴琪说:“我到鸡舍去看看鸡刍,这个时候的小鸡刍得常观察,发现问题得及时处理,过一周就好养了。”
白雪吟告诉白雪峰:“雪峰,跟妈妈一块去,小心别让妈妈摔着了。”
白雪吟和叶亚芬两个人在洗碗。
白雪吟问叶亚芬:“阿姨,你怎么又买小鸡了?红派还会给抓走的,那我们不是又白养了!”
“你别担心了,我今天到姐姐家,听我姐夫说县革委会刚发了一个文件,允许居民利用房前屋后的地种菜或饲养家禽,听了这消息,我立即到贵池买了一百个小鸡雏,若不我敢买吗?咱们家可是罗锅下山——前(钱)紧哪!”叶亚芬说着把洗好的碗放进那只破木板钉的碗厨里,拿起抹布擦手。
白雪吟感激的说:“谢谢阿姨了,这样,我妈妈一天有事干了,对她恢复健康也有好处,买鸡刍又花了不少钱吧?”
叶亚芬说:“连路费花了将近一百元钱。”叶亚芬放低声音“雪吟,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这钱哪,咳,都是我姐姐家的,我那老丑姐夫恢复工作了,一下子补发了一千五百多元的工资,第一次给我三百元,前天又给三百元。听我姐姐说,留了一部分钱做工厂的启动资金,缫丝厂也要开工了。另外,何珠开除你妈妈,那不算数,他没权利开除职工。我姐给咱钱的事这事别让你妈妈知道,也别跟任何人讲啊!李成章老师不就因为每月给咱家寄钱才被审的吗!听说每个月只给发生活费了。这年月,有些人的心肝都让狗吃了!”
“我妈妈也不相信是阿姨你积攒的钱!她那么聪明,能瞒得住吗?我妈妈说你的钱肯定是你姐姐给的。”白雪吟说。
“唉,知到就知道吧,反正都不是外人。雪吟,我问你,雪莲怎么天天回来这么晚哪!你看这什么时候了,还没回来?”叶亚男望着黑沉沉的屋外。
白雪吟无奈的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不过,阿姨别担心,同学们会送她回来的。”
白雪吟从衣兜里掏出李莉给的二十元钱交给叶亚芬,并说明这钱的来历。
叶亚芬推托说:“交给你妈妈吧。”
就在这时,白雪莲回来了,并看到了这一幕。白雪莲以为是叶亚芬在偷偷的给白雪吟钱。她想,叶姨为什么要给白雪人那么多钱呢?也或者是白雪人向阿姨要的钱吧?
第二天下来第二节课,讲政治的刘老师告诉白雪吟说:“工宣队何队长找你,说是有个问题想了解一下,你快去吧。”
白雪吟本想不去,可是,她怕何珠这个恶棍恼羞成怒,真的干出什么自己意想不到地事情来,影响爸爸问题的复查,只好硬着头皮又来到何珠的办公室。
何珠抑靠在椅背上,嘴里喷着烟雾,说:“怎么样,白雪吟,你想好了吗?我可没有耐心再等你了,或死或活,你给我个痛快的!就是今天吧,我没那么多的时间等你,学校教育改革我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干呢!”
白雪吟迟疑着,心里暗骂着这个恶棍。推拖说:“这么大的事情,你总得让我想一想吧,放晚学时我再告诉你吧。”白雪吟也只能推一时是一时,她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办,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绝对不会让何珠得逞。
何珠见有希望,笑着说:“你跟了我也不吃亏,我今年才二十六岁吗,又是工宣队的队长,我外甥国文革是咱们一中红派头头、学校革命委员会副主任,我们可是响当当的家庭啊。就你那样的家庭,谁敢沾你们家的边呀?你还想找什么样的呀?我何珠就是太爱你白雪吟了,要不谁找你们这样家庭的。你放心,我会很好地关照你们家的,让你这个家庭也变一变颜色。”
白雪吟暗想,也只能先拖着这个无赖,就假装温和的说:“那你等我高中毕业后吧,我现在还是学生呢。”
何珠立即反驳说:“那可不行,你耍我呐,还有三、四年呢,到时候你跟了别人把我给扔了。让我等你也行,不过,咱俩得先成为事实才行,那就想扔也扔不了我了。”
白雪吟想知道这个歹徒到底有什么打算,或者有什么后台,就佯装生气地说:“你这样逼一个青年学生,我到县革委去告你。”
何珠笑了起来:“你去告吧,有什么凭证,另外谁能相信你一个这样复杂家庭?人家背地里都叫你们是什么,你也知道,我就不说了!你以前又跟李挚有那种关系,还算什么好人呀!”
白雪吟不想和这种人分辩是非了,他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考虑对策,说了句:“一周内我再给你准确答复,我说话算话!你要是没有耐心等,那就随你便!”转身离开办公室。
何珠忙回答说:“我等,我等,我一定等着你啊!”
何珠在一中食堂吃了中午饭,闲着没事,他想到姐姐何玑家去,既是向姐姐何玑表示自己当上县里最高学府工宣队长的骄傲心里,也想通过国文革了解一下老师们对他这个工宣队长的反映。
何玑家已经搬到县一中南边,和第一中学隔着一条道,那是一栋县发电厂为发电厂的干部们建造的一栋红砖瓦房。何玑家在最东头,图的是东边还有很大一块空地方。这栋住宅前五百米左右就是蓉阳县发电厂。
何珠从校门出来,沿学校前的东西路往西走,到学校西边的校植物园再往南走有四五百米就到何玑家了。
何珠刚从植物园向南拐,却见国文革正向这边走来,两个人走了个顶头碰。何珠见国文革阴沉沉的一脸的不高兴,问:“怎么的了,文革,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爸和我妈天天吵,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今天吵架好象还是因为我,他们再这么吵我就不回家了!”国文革说着气呼呼的向学校走去。
何珠听了国文革的话,一股气涌上心头:你他妈国仁是屁股眼上拔火罐子——作的紧。以前就瞧不起我何珠,我以前想进发电厂,你他妈国仁死活不同意,今天敢欺负我姐姐。这样想着,他加快了脚步,气哼哼的向何玑家走去。
何珠刚走到院墙的东北角,就听屋里大呼小叫的,何珠顺东墙走到前院墙,进了大门。就听国仁闷声闷气的叫着:“你何玑也是蹲墙根拉屎——脸朝外的人,你姑娘儿子都有了,还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你不怕丢人现眼,我可嫌寒碜!”
何玑那嘶哑的声音:“你在外边不干不净的,就以为别人也是那样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那些肮脏事儿。”
何珠三步两步的进了何玑家的正房客厅,见国仁和何玑都站在客厅地中央,互相指手划脚的在揭着短。
见何珠来了,两个人一愣,谁也不言声了。
国仁从茶桌上拿起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烟,顺手把烟卷和打火机递到何珠面前说:“吸烟吧!”
何珠愤怒的圆瞪着眼,一掌把烟打落在地:“你他妈少跟我来这套,别狗戴帽子又装人了,虚头巴脑的摆什么臭架子! 我问你,你为啥成天和我姐姐吵架,你他妈是不是欺负我们老何家没人哪?这回我合租,就让你长长见识。”
国仁惊讶的看着何珠,摇着头说:“无礼之徒!”
何珠没有听明白国仁说的话,但又朦朦胧胧的似懂非懂,立即反驳说:“你国仁才是‘无利不图’呢,谁给你送礼,谁就是大爷。发电厂往里调人,你哪个不收礼,你这是不是无利不图?听说提拔个干部你也都要收礼,这是不是无利不图?先把你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了再说别人,你国仁……”
何玑一股怒气冲上心头,嘶哑的嗓音厉声喝斥何珠:“够了,何珠,你这脑袋一句屁股一句的说些什么呢?还有完没完?”
何玑的不满让何珠很不理解,他这回可真的是蒙头转向了。自己是帮助她呀,可她为什么却对自己这个态度呢?何珠不知所措,愣愣的站在客厅中央,疑惑的看着何玑。他见何玑鼻子左边勾纹中的那个平时是白边的隆起的小伤疤变成了一个紫红色的小豆豆,他知道姐姐何玑真的是生气了。
何玑见何珠那进退两难的样子,语气平和了,但声音依然沙哑:“何珠,你已经当了一中的工人宣传队长了,这若是文化学习活动前,属于正科级的国家干部了,说话办事都应该讲究点风格和水平。还站在那干什么,坐下吧!”实际上,何玑对何珠揭露国仁收礼受贿大为不满,所以才对何珠发火的。
何珠蔫头耷脑的坐在靠墙角的一把木椅上,环视着客厅,布置得很讲究,茶几、高靠背的红色木椅,茶几上的电话……这那个一年月啊,一个县里,也就只有县级领导家里才有电话。国仁因为管理招县里的发电厂,所以家里也安装了电话儿。
何玑看一眼坐在墙角处的可怜巴巴的何珠,温和的说:“自己就不把自己当个人,坐在墙角干什么?这边没地方啊?”何玑看着那高靠背的红木座椅。
何珠站起身走过来,坐在靠何玑这边和国仁对面的高靠背木椅上,看着被他打落在地上的香烟和打火机,他又站起来毛下腰拾起来,抽出一支烟点燃后送给国仁:“对不起,姐夫,弟弟给你陪不是了!”
国仁接过烟叼在嘴里吸了一口,没有作声。
何珠从兜里掏出旱烟、烟纸,边卷烟边说:“烟卷没劲,还是抽这个过瘾!”
电话铃响了,国仁回身从茶几上抓起电话话柄……
国仁放下电话,冷着脸说:“县革委找我,让我马上过去,官身不由己呀,我得马上过去!”他站起身看着何珠“在这陪你姐姐说会儿话吧,就算我多心了。”
国仁进了东边的卧室,不一会拿着皮文件夹出来,向何珠点点头,走了。
何珠看看客厅墙上的挂钟,一点刚过,他又抬起左手看了一下手表,问:“姐,你这挂钟准吗?”
“准!”何玑回答。
何珠从左手腕解下手表,拉出表把,调着时间。
何玑起身进了东边的卧室,不一会儿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很精制的红色小盒,来到何珠面前:
“别对了,你那块表也该扔了,我给你的时候就不准了。给你这块表,是新的,这是名牌儿手表,进口的,你姐夫戴那块表跟这块是一样的。六年了,一次都没打开过,分秒不差!”
何珠惊喜而又感激的望着何玑,双手接过那小盒子:“这么贵……贵重的手表,我姐夫知道能高兴吗?”
“对这些东西他从不计较,都是别人送的。”何玑说。
何珠打开那精制的小盒,一块崭新的手表进入他的眼帘,还是夜光的,他把表戴在左手手腕上:“这表很贵吧?”
“咱县没有卖的了,若买也得四、五百元钱吧!就你那点工资啊,不吃不喝也得二年能买得起。你就用吧,你也算是科级干部了,还带着那样的破表多让人笑话!”何玑得意的说。
何珠倒抽一口凉气:“这么贵呀,可不是,我一年的工资才二百元钱哪!”
何珠侧过头望着何玑:“姐,你和我姐夫为啥事总吵架呀?以后可别吵了,你们再吵国文革就不回家了。”
何玑叹了口气,样子很无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你说,原来县里的老干部基本都出来工作了,方玉晴、杜施正、杨忠都上班了,还都官复原职了。我就这么一天一天的在家干呆着,心情能好吗?”
何珠点点头,一会儿又问:“那你的工资不是照常开吗?”
“工资倒是一分钱也不少,我原来在政府里是办公室主任哪,现在也不给我安排具体工作,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呆着算怎么回事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什么错误了呢。我想去找找咱那亲家吕向阳,你姐夫百般阻拦,说我跟吕向阳以前不清不浑的,让我上班就影响了吕向阳,吕向阳是不会同意我上班的。你姐夫到省里去办事见到原来在咱们县工作过的孙志权,你姐夫就说你外甥国文革跟孙志权长得一模一样,非让我说清楚不可!”
何珠听到这,暗想:国文革长得是特殊,不像姐姐,更不像姐夫,跟国顺妍简直就是两个妈妈生的。
“你姐夫这个人哪,他自己在外边沾花惹草的,就以已之心推他人之腹。吕向阳那张脸我见了心里都打颤,我会跟他吗?省里那孙志权虽然在咱们县时和我曾在一个科室,年龄比我小多了,我一直拿他当小弟弟,怎么会像你姐夫说的那样呢!你姐夫就这么空口白牙的臭巴我,你说这种事儿,我怎么跟他解释呢?”何玑掏出手帕擦着泪水。
何珠滚动着眼睛,在想着自己的事情,自己跟白雪吟的事可以说是板子上钉钉儿了,若是国文革和白雪莲也成了,这成了什么事了。国文革岂不是要叫自己这个亲娘舅姐夫吗?这可不行,弄不好都得泡汤,再说那国文革还很年轻啊。今天是个机会,于是他鼓起勇气说:“姐姐,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咱文革谈恋爱了,女方的家可是挺复杂呀,我认为是非常不合适的!”
何玑听了很吃惊:“是吗?不会吧,他才十八岁啊!”
“咳,姐姐,这时候的小孩儿啥都明白。你知道和谁吗?就是我们厂子被抓起来的那个白森的二女儿,叫白雪莲。”
“那女孩多大了?”何玑问。
“多大,不大,好象才十四、五岁!”何珠故意把白雪莲的年龄说得小一些,又添油加醋的说:“我们单位有人看见,好象两个人都有那种事了!”
何玑神情立刻紧张起来,说:“这可不行,他们家是什么家庭啊,咱们是什么家庭啊!咱们是会受他们家影响的。文革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何珠抬起左手看了一眼崭新的手表,说:“姐,你跟文革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我得上班去了,当个队长,我也要有个领导的样子啊!”
何玑说:“快去上班吧,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文革实情的!”说着她从茶几上拿起电话耳机,拨着电话。
何珠慌张的说:“别给文革挂电话呀,等他回来再讲吗!”
“我给你姐夫挂电话,你上班去吧!”何玑说着,电话已经挂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