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舆论先导 山雨欲来风满楼
班会争论 小荷初露尖尖角
那个年月,在中国历史上应该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时期,也可以说是千家万户基本是一个声音的时期。这一年却又是风调雨顺,是我们多年以来的少有的特大丰收年。摆脱了一九六零年至一九六三年这三年自然灾所带来的经济困难。困难时期,人们不叫苦,不气馁,勒紧腰带子挺过来了。当时提出的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在这几年中明显见了成效,老百姓又丰衣足食了。在那个年月,有些敌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资本主义国家的政客们亡我之心不死,他们一看到中国人民过上好日子心里就不舒服,而我们身边也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不把善良朴实的百姓们折腾个死去活来,这些人就寝食不安。,这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他们的职权先在报刊上躁动起来了,讨论历史上的“清官”、“赃官”,接着就是一场舆论混战。这其中大多数文人墨客并不知道已有“别有用心的人”在其中策划着一场空前的大规模的活动,昏昏噩噩的也跟着舞文弄墨、乱喊乱叫。直到开始讨论《海瑞罢官》,有些人才逐渐的感觉到丝丝的彻骨的冷风,在这阵阵冷风中闻到了一种刺鼻的血腥腥的味道。高处不胜寒,这些还都只是上层人物们中在运作,对普通的老百姓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影响。然而对于一些敏感的知识分子,特别是久经“活动”的“老运动员”们,却感到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了。
凭着经验教训,李成章知道气候要变化,一场暴风雨是难以避免的了,可究竟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不但是他,就连一些明智人物也搞不清楚。在这段时间里,李成章几乎每天都要告诫师专刚毕业分配到县第一中学教语文的儿子李挚,千万要小心,多干工作少说话,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紧睁眼睛慢张口啊。儿子李挚却认为父亲这是胆小怕事,他哪里知道,爸爸李成章在蓉东人民小学当了多年校长,经过的风风雨雨的天气变化太多了,眼见得身边的一些同事在风雨中被淋成落汤鸡。年逾古稀的李奶奶对儿子李成章的影响极大,她的一句口头禅就是“一问三不知,神仙怪不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挚虽然在内心里不十分同意爸爸和奶奶的观点,但他从不分争。每当爸爸和奶奶这样教导他时,他都是很有耐心的默默的听着,事后他常常是到方玉晴阿姨家,向方玉晴阿姨讲述爸爸和奶奶的看法。
今天,他又来到方玉晴家,把奶奶、爸爸的话说了一遍后,他问:“方阿姨,你说我爸爸的观点对吗?”
方玉晴客观地评价了这件事:“咳,李挚呀,要阿姨看呢,第一你应该领会老人的意图,就是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的干好工作,不犯错误;第二是努力学习党的方针政策,领会上级精神,在实际工作中努力做到身体力行,至于怎么做,那可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第三,只要听组织的话,按方针政策办事,就不会或者很少犯错误。”
这时,在县第一中学读高中的郑德军直言不讳地表示完全相反的观点:“妈妈,我大哥在学校都快成了小老头了,年轻人就应该朝气蓬勃,敢想,敢说,敢做。年轻人就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应该朝气蓬勃才对。”
方玉晴这几年真是心力交瘁,本来可以和李成章组成一个幸福家庭,可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把青春献给了老郑,老郑去世了,自己还要守着老郑的名誉和威望孤独一生。假如自己要是先于老郑离开这个世界呢?老郑会独守空房吗?绝对不会,就是再找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有关方面也会认可的。那为什么女的就不可以再嫁呢?这是我们所提倡的男女平等嘛?这和封建社会的妇女守节……她不敢想,她是一名坚定革命者,怎么会有这种没有原则的念头呢?她感到困惑和羞愧。
不过方玉晴有事没事还是经常到李成章家里去,和李成章乃至李成章的一家人相处得很融洽。她和李成章却是严格恪守着那一道防线,他们尽管曾经大胆的试探性的想向前跨越这条防线,但终因方玉晴的犹豫而告退。
一天晚饭后,方玉晴来到李成章家,正赶上李成章不厌其烦的教育儿子李挚。就听十四岁的小李莉说:
“我哥哥一天老气横秋的,他才二十多岁啊,我看哪,哼,让我爸爸管的未老先衰了!”
李成章此时表现得很无奈,尽管自己苦口婆心,可孩子们听不进去,他无奈的摇着头。见方玉晴来了,他开着玩笑说:“方部长来了,你看我这两个小崽子,越大越不听老子教导了!”
李奶奶热情地给方玉晴搬过凳子,又转头佯装慎怒的对李莉说:“你还小呢,黄嘴丫子还没退净也敢喳喳乱叫。写作业去!”
李挚也趁机说:“我也要准备课程去了,明天头一节就是我的语文课。”李挚也走了。
李奶奶也想离开,临走前,她告诫方玉晴:“玉晴啊,你在那县里当大官,可更要小心点哪,好好为老百姓办事儿,少得罪人,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哪,能办的事呀就给人家办,攒下银钱追命鬼,交下朋友护身脾呀!”
方玉晴安慰李奶奶说:“大妈,你老放心吧,第一是咱行得正,走得端;第二是一切都按方针政策办。只要坚持这两条原则,到任何时候都不会犯错误。”
李奶奶回到自己的卧室去了。
李成章就不同意方玉晴这个按方针政策办,按方针政策办不一定就没有错。不过他从不跟方玉晴在李奶奶面前讨论这些问题,怕的是她老人家误解。年岁大了,本来就老不舍心,让老人家安生的过个晚年吧。
私下里,李成章曾多次向方玉晴寻问对当前形势的看法,有没有什么新的学习材料。在李成章的心目中,方玉晴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应该是知道一些内部精神的,只是这人原则性太强,不肯讲,但今天他还是想试一试:“方部长,从各种报纸、广播宣传看,是不是要有什么学习活动啊!声势可不小啊!上边应该有个具体意见吧?”
“这个呀,上边真没有什么精神,我多次向省里请示,省里指示我们要多学习,具体怎么搞要等上边的统一布署。我的意见是——第一是认真学习有关文件、报刊上的重要文章;第二是努力领会精神。”
李成章很有感慨的说:“有时候是身不由已呀,可别再搞什么学习活动了,长期以来,学习活动就接连不断……虽然这些活动的初衷是好的,可是,人多嘴杂,很难把控,常常违背了初衷,也确实伤害了一些人呐!”
方玉晴听了李成章的话,立刻严肃起来:“成章啊,你的认识有些糊涂,这种认识切不可再流露啊,这可是个大是大非的问题呀!当然,我知道你是不会到处乱讲的,就是和我,你也不该讲这些话呀!你想想,第一,你是人民教师,又是一校之长,这既是个观念方面问题,也是个立场问题呀;第二,作为一校之长,在对待一些问题上应该给老师们当表率呀!”
李成章无耐的摇摇头,但他内心中却认为方玉晴的话是忠恳的,是关心他李成章,怕他李成章犯错误。李成章叹了一口气:“唉,看这气候,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究竟是什么时候,‘哪些人被困在风雨中?不得而知呀!”
李挚是县第一中学初二(3)班班主任,白雪吟和李莉也都在这个班。
白雪吟因小学升初中考试全县排名第一,在第一中学这所有两千多名学生、二百多名教师中是小有名气的。她在初二年(3)班任学习委员。她很会工作,她要求每个学科科代表每次收作业时必须到她那里去填一个表:应收多少本,实收多少本,未交作业同学名单,都记得清清楚楚。凡没交作业的她都要找那同学了解情况,限时补交。开学前两周还有几个同学不按时交作业,到第三周开始,全班每科作业上交率都达到了百分之百,为此这个班在全校多次受到表彰。
白雪吟成了李挚老师的得力助手,李挚老师也格外喜爱白雪吟这位品学兼优又有工作能力的学生。
周一课间操时,李挚把白雪吟叫到办公室,告诉她:“今天最后一节课的班会由你设计题目并主持这个班会,学校想考察一下初中学生干部独立工作能力,而且校领导、团县委的人还要到班上参加班会。对你来讲,应该说困难很大,又有那么多人参加,不要说是学生,就是我这当老师的也会感到很紧张的,心里没底呀!你看怎么样啊?你能主持了这个班会吗?”
白雪吟当即便满有信心的回答:“可以,我能主持这个班会。到下午最后一节班会课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我可以准备好的!”
李挚很满意,说:“选好题目,沉着冷静,祝你成功!”
白雪吟满有把握地说:“放心,老师,我一定不给咱班丢脸。选好题目后再向老师报告。”
李挚点点头:“好,老师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白雪吟离开语文组办公室。
和李挚坐对面桌的女教师葛玉兰目送着白雪吟离开办公室,对李挚说:“李老师,你班白雪吟可真是个人才,全县第一就十分难得了,组织能力又强。这么大场面的一个班会,就是让我准备,也感到时间太紧了。这孩子外表也好,你看那长像,要个头有个头,要品貌有品貌,白白净净的,那双大眼睛简直就会说话,真是才貌双全、学品兼优,这孩子将来肯定会有大作为的。”
“是啊,在咱学校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了,有这学生,我工作真省心。”李挚应和着葛玉兰老师。
葛玉兰老师问:“白雪吟家长是做什么的?教育出这么好的孩子。”
“家长啊,原来都是南京市的中学语文教师,他爸爸五七年因特殊身份下到咱县来劳动教育,身份问题解决后,分配到学校继续教学,两口子都坚决不再从教了。现在她爸爸是顾家大院缫丝厂的技术员,她妈妈在厂里当会计。”李挚回答后又低声说:“要不是她家里的有这个政治背景,白雪吟就当班长了。校团委说还是当个学习委员吧!”
葛玉兰老师叹了口气,下意思的左右看看,压低声说:“唯成份论哪,一个人生下来就打上阶级烙印了,真是可悲呀!”
白雪吟到学校图书室借了六七份报纸。她确定了班会的主题,也得到了班主任李挚的同意。中午,她召集各小组长开会,每个小组长分了一份报纸。要求他们在中午找时间把本组同学召集到一块,读报上一篇批判《海瑞罢官》这部历史剧的文章。之后,她安排李莉介绍《海瑞罢官》这部历史剧的故事梗概,时间不超过六分钟,没材料去找李老师。
最后一节班会课开始了,学校领导、团县委、校团委、各班团支书、班主任都来参加这个班会了。气氛之隆重、场面之宏大在蓉阳第一中学是空前的。
上课铃响了,能容纳一百五十人的第一中学大教室座无虚席,这对仅仅十五岁的白雪吟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大场面;班上有些未见过阵势的学生坐在那里大气儿不敢喘,李挚手里也捏着一把汗,随时准备班会开不下去时自己赤膊上阵。
白雪吟尽管是胸有成竹,场面实在太不一般了,内心也有些紧张,但她还是落落大方地走进教室,跨上讲台。她静默几秒钟,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下边黑鸦鸦的一百五十多人都鸦雀无声,此刻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白雪吟开口讲话了:“同学们,我们青年人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这个世界归根结底是我们青年人的,世界是我们的,我们就要关心世界的事。近来,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发表了很多有关评论《海瑞罢官》的文章,引起了各界知识分子及我们全校师生的关注,但是,同学们想过没有,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批判《海瑞罢官》?预示着什么风向呢?这就是我们今天班会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