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火势变大,浓焰把两拨人分割开来。
韩秋趁机向陈玉珠低声道:“玉珠姐,你扶阿牛哥上驴,你们先走,我留下来拦住他们……”
陈玉珠面露愁容,迟疑道:“小秋,我……我不知道到哪里去……”
韩秋心想:“人家说关心则乱,玉珠姐可真糊涂,阿牛哥伤成这样,肯定是先寻个医馆,给他止住伤势,保命再说……”
他可不知,曾阿牛伤势之惨重,仅存一息,一般赤脚庸医,如何能救?!
怕众人听得追踪,一时不好明说,只得道:“你先找个地方替阿牛哥止血要紧,我随后寻你……”
忽然想起,自己身上不是带着那天晚上李剑寒所赠的天养丹吗?
这丹药对断骨、创伤皆有奇效,可不知阿牛哥合不合用?
又道:“玉珠姐,我怀里有一瓶丹药,你伸手拿出,喂阿牛哥吃一粒……”
陈玉珠脸上愠怒神色一闪而过,最后还是伸手进他怀里摸索,手里碰到一支竹枝似的物件。
那一瞬触感,不知为何,如此熟悉,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支碧玉箫的模样,拿出一看,竟然和脑海中的一模一样。
可惜只有半截。
韩秋问道:“找到没有?”
陈玉珠见他紧盯着火焰对面的那些人,不敢转头别看,便悄悄把那玉箫放入自己怀里,再伸手入他怀里摸索,果然找到一小瓶,道:“找到了,是这个吗?”
放到韩秋眼前招了招,韩秋点了点头,道:“是这个,你和阿牛哥快走……”
曾阿牛失血过多,已然开始神智不清,他身子如此高大,陈玉珠如何扶得他上驴?
韩秋又命那申有光帮着扶他上驴。
陈玉珠跨过瘦驴,扶着曾阿牛,兜转缰头,往海边驾去,只听蹄声渐远,顷刻消失了影踪。
韩秋见众人全部望着陈玉珠离去方向,心想:“这一帮人自不会罢休,我得好好拖上他们一会!”
一时间谁也不说话,氛围颇为怪异。
对峙良久,那些衣服鞋袜全部焚烧得干净,只剩一缕黑烟恹恹直上,随风吹散。
不觉中暮色消退,夜幕降临,林中雾霭沉沉,树梢上不时有寒风吹过,冷得众人发抖。
众人心中都忍不住想:“要起风了!”
那廖主管最先忍耐不住,道:“少侠,你手臂举得这么久也该酸累了罢,不如休息一会如何?”
韩秋道:“好,就听你的。”
那廖主管闻言一愣,暗忖:“狗日的,这小子傻了!”还来不及欢喜,只觉大腿上一紧,一阵疼痛锥心袭来。
接着后背猛地挨了一脚,巨力急推,身子一扑,刚好摔在那火堆的灰烬之中,手上、脸上尽是火星,烫得嗷嗷打滚。
众人七手八脚地连忙将他拉起,那廖主管既已摆脱挟持,立刻露出“真容”,怒不可竭大喊道:“狗日的小杂碎,我要将你剥皮抽筋!”
声音惨烈,震响林木,惊得一只松鼠飞快掠过,转眼不见。
可惜韩秋早已趁乱溜之大吉了。
韩秋不知陈玉珠会带曾阿牛到哪里去。若在白日间,还可循着血迹追踪,可夜色之中,要侦测这细微之物,他可没这个本事。
只想着曾阿牛伤重,陈玉珠该不会蠢得只顾逃亡,不先行救治罢。
幽海边破落之地,虽然没有医馆,但方圆几个村落里总会有那么一个两出名的赤脚,只需一打听便知。
韩秋不敢高声叫唤,沿途看见有房屋便上前询问,果然探得东去五里路左右,有一个叫做上云勾的渔村,住着一位医术精湛的老妪,方圆二三十里内,渔民有受伤患病的,大多寻她救治。
韩秋连忙追去,到那老妪家一问,陈玉珠先前确实来过,不过曾阿牛伤势过重,那老妪可没法治,只得让她节哀顺变,回去准备后事。
韩秋一听那老妪所言,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四肢惊得发凉,几乎不能站立:“阿牛哥死了?!”
犹自不敢相信,问明陈玉珠离去方向,发狂追去。
时值十月,秋风萧瑟,幽海碧涛墨绿如故,来往不息。
同样的景色风物,昨天和今天皆无二致,但就是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韩秋沿着海岸走了一会,远远看见一身材玲珑的女子抱着一人,正艰难地把他放到一条小渔船上。
不正是陈玉珠和曾阿牛?!
韩秋上前喊道:“玉珠姐,阿牛哥怎样了?!”
陈玉珠一脸伤心欲绝,便似梨花带雨,泪珠兀自流过不停,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
韩秋又喊了几声,她仍似听不见,仿佛韩秋并不存在,只是一边轻轻啜泣,一边将曾阿牛身子在船里放好,又跳下船来,把渔船往海里推去。
韩秋一把捉住她的手臂,喊道:“玉珠姐!”
陈玉珠忽然大怒,一把甩开:“走开!”
韩秋愕然,不知自己哪里做错,竟使她如此厌恶。
“玉珠姐,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恼我?”
“我问你,我让你拦住他,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韩秋一愣,想起那天夜里她被廖家人带走前,最后对他说的便是这个。
确实,昨天夜里和阿牛哥通宵饮酒,阿牛哥言语之中便流露寻死之意,自己当时就应十分留心!
如今看来,他果真是故意灌醉自己,好孤身一人涉险!
想到此处,不觉心乱如麻,悲从中来,喃喃道:“……是我没有拦住他……”
陈玉珠冷声道:“不错,你非但没有拦住他,还来得这么迟!”
韩秋道:“我、我……”
“如果你来早一刻,他、他……就不会死……”
韩秋到:“阿牛哥……阿牛哥……死了?”
陈玉珠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仍旧把渔船往海里推。
“玉珠姐……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去哪里干你何事?”
就在此时,船上忽然发出一丝微弱的呻吟声。
韩秋大喜:“阿牛哥!阿牛哥没死!”跳到船上,只见曾阿牛悠悠张开眼睛,手指轻轻动弹了一下。
他嘴巴张了张,似有话要说,韩秋和陈玉珠两人靠近,扶他坐起,靠在船板上。
曾阿牛咯出一口暗血,神智似乎清醒几分,眼里变得一丝清明,踹息道:“小秋……你来了……”
韩秋道:“阿牛哥,我……我来了……”
曾阿牛道:“小秋,玉珠就……交给……你了……”
韩秋一愣,不知如何回答,但见曾阿牛苍白的脸上,尽是恳求之意,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用力点了点头。
曾阿牛现出欣慰神色,艰难地转过头,看着另一边泪眼模糊的陈玉珠,道:“玉珠,不……不要……怪我……”
陈玉珠已然哭成泪人,心痛道:“阿牛哥,我……不怪你,你……别说话,你……会没事的,你说过要带我到那美丽的荒岛上生活……”
曾阿牛呢喃道:“美丽的……荒岛……只有我……两个……”眼里忽然露出向往的光芒,茫茫地望向前方。
那点光芒叶如同波浪淹没的海岛,渐渐褪去。
他声音越来越细,任凭陈玉珠如何轻声呼唤也不见回应,猛然间却睁大眼睛,大叫一声:“娘,阿牛来找你了!”
身子一挺,倏而手脚一摊,就此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