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把汤碗捧到梁穆眼前。
梁穆摆了摆手,“没胃口。”
陈妈叹了口气,回头看坐在轮椅上的梁沐沐。
她眼睛红肿,双手握放在腿上的盖毯里,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哥……你吃点吧。”
梁穆没有回头,起身坐到梁茗贻的床沿上,为梁茗贻把被子提到胸口。
她腕间还有针,挂着水,他的动作小心轻柔。
顶灯关闭,病房只开了一盏暖黄夜灯。
床头的空气加湿器喷出一簇水雾,茉莉精油的香味飘散,芬芳清雅,与梁茗贻卧房用的味道一样。
已经尽力营造家里睡眠环境,但梁茗贻还是睡得不好,一直冒汗,嘴里说着呓语,梁穆握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敢闭眼。
许久,身后的人没有离开的意思,梁穆说:“你回房吧。”
梁沐沐咬着唇,“哥……”
“她醒来看到你,又会激动,回去吧。”
梁穆异常疲惫,仿佛再多一个字,都能把他压倒。
梁沐沐低下头,“好。”
她连在这个房间等待,都是不允许的了。
陈妈把汤粥全都收拾好,怎么拿过来的,又怎么装了回去,推着梁沐沐,离开病房。
梁穆这才无助地把头埋进掌心。
一夜之间,父亲被抓,母亲晕倒,妹妹不再是妹妹,今天就像是场噩梦。
把他过去二十多年的安逸生活,砸了个粉碎。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敲门。
他惊起,转身去看,程景行拎着保温盒站在门口。
昏暗灯光里,他探身往里看,发现梁茗贻在睡着,没出声,只用眼神叫梁穆出来。
梁穆起身走过去,行到半路,看到了程景行身后牵着的莫爱,愣了一下,眼底有点热意往外涌。
莫爱没进门,也没往房间里看,待梁穆走出来,她问他:“你怎么样?”
梁穆:“………”
敢情她是来看他的。
梁穆摸着头,状态糟透了。
身上的白衬衫已经皱巴巴的,上面的泪水、口红全是梁茗贻哭泣时蹭上的。
他看上去乱乱的,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乱乱的。
情绪也乱七八糟堵在嗓子眼,说不出话,看到莫爱,他只想哭,很没骨气地哭,但又都憋住了,怕把她吓跑。
她能来都不错了,管她为谁来的,起码,梁家,还有能让她愿意来探望的人,这是个好事,要往好处想。
他现在恨透了自己从前的游手好闲,家里这么大的变故,早有预兆。
他潇洒玩乐,快活了这么多年,明知父母分房一定有原因,却从没多问一句。
对母亲的强势作风一直很抗拒,也不去探究她坚强的外表下,藏了多少脆弱伤心。
他是个不称职的儿子。
当母亲真的倒下,他公司公司撑不起来,家里家里处理不了,倒让这个失散多年的妹妹,反过来安慰他。
对,他还连妹妹都认错,明明是牵着她来到世间,他还是把她弄丢了。
为此,他感到无比挫败。
“你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莫爱拉拉他胳膊,让他到走廊椅子上坐,“带了汤给你,你将就喝点吧。”
梁穆吸了吸鼻子,说:“好。”
程景行坐到他另一边,把保温盒递给莫爱。
莫爱盛汤出来,放到梁穆手里。
刚热的黄芪党参鸡汤,香气浓郁,这一碗的料很足。
梁穆一口气喝下半碗,身体终于暖起来,才真切感到饥饿,把剩下半碗汤和汤渣都吃了。
莫爱给他递去纸巾,看到门廊不远处站着的保姆护工,还有几个保镖,一个个等在那里打瞌睡。
她问梁穆:“你家还有什么人吗?这么多事,你一个人撑着也不行吧。”
你家?
梁穆吐出一口热气,苦笑一声。
她是拿对待一个朋友的关心态度在对他,但现在,他也不敢奢望太多。
“外婆明天从北城过来,还有舅父他们。”
莫爱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梁穆有些神伤,程景行拍了拍他的肩。
天刚亮,周月铃过来了,是程景行给她打的电话。
她一来就抱住了莫爱。
“哎,你这孩子,怎么能把这种事憋在心里,”周月铃拍着莫爱的背,又难受又心疼,情绪往外一涌,就落了泪,“你得受了多少苦啊……”
莫爱眼眶也跟着泛红。
她原以为昨天已经把该哭的都哭完了,没曾想,被周月铃温暖的身体一抱,又有些眼热。
她把头搁在周月铃肩膀上,回抱住她,像是抱住了暖融的晨曦,驱散了记忆里的阴霾。
周月铃来后,梁家一大家佣人终于被调动一起来。
该回家做饭的回家做饭,该配合警方的配合警方,该去机场接人的去机场接人。
梁穆一下放松,整个人都快散架。
周月铃要他回去休息一会,他不愿,还是去梁茗贻身边守着。
程景行和莫爱回了问夏,稍微休整,洗过澡,换了身衣服,准备去上班。
程景行扣着白色衬衫领口,说:“晚上没怎么睡,你要不要请假在家休息。”
莫爱摇摇头,拿过银灰色领带,帮他系,“你也没睡,不是一样去上班,你可以,我就可以。”
“今天董事会,我跑不了,”程景行搂着她的腰,“要跑得了,你今天也别想去上班。”
莫爱把领结推到他喉结下,笑说:“凭什么你不上班,也要拐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