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有些苍白,身上的这件深蓝色呢子大衣,穿了好多年了,整个人灰蒙蒙的,像雾里的影子,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
莫如梅伸手,想拢一拢她散落的长发,突又发觉都到这时候了,对这孩子犯下的罪已定,现在的关心更像是鳄鱼的眼泪。
收回思绪,莫如梅努力挺住早已无法直立的身板,厉声说:“抽了腹水,我要出院。”
莫爱把手中叠好的薄被往椅子上一丢,冷冷地看过去。
“你出院,我就不再管你了。”
谁也不惯着谁。
———
穿刺留下的伤口不大,有点深,清创时莫如梅忍得额头冒汗。
吸满碘伏的棉棒在孟育之手里小心前行,把伤口消毒干净,盖上纱布贴好。
这不是医生的工作,莫爱忙道谢:“下次让护士来吧,怎么能麻烦您。”
孟育之脱下橡胶手套,说:“没事,阿姨免疫力下降,伤口要小心护理,避免感染。”
莫爱乖顺点头,仔细记下他操作的步骤。
莫如梅偏着头躺好,面色松弛了一些,腹中不那么肿胀了。
莫爱和孟育之相视而立,莫爱娇小,头顶只到孟育之肩膀处。
孟育之眼底暗涌如温吞冒出的泉水,莫爱懵懂,不知是毫不察觉,还是故意忽略。
“你今晚不要在这,我自己能行。”莫如梅对莫爱说。
跨年夜的,她看到莫爱形单影只,格外闹心。
莫爱哪管她能不能行,“我已经租了陪护床了,退不了。”
这对母女算是让孟育之开了眼的,俩人说着互相伤害的话,却做着互相关爱的事。
不像是母女,更像憋着一口气,拧着一股劲儿的冤家,都是来找对方讨债的。
“我今晚值夜,你有事可以来找我,我科室你知道的。”孟育之走出病房时,跟莫爱说道。
莫爱讶异,“您今天不回家过节吗?”
孟育之的手在脖后摸了一把,笑笑说:“同事要跟女朋友过节,刚好排到今天的班,他看我光棍一个,求我换班,我就换了。”
不管莫爱信不信,他反正是给了个理由。
光棍这个重点,被莫爱略过。
她另辟蹊径道:“孟医生,你真是个好人,新年快乐!”
孟育之的心肝颤了一下,这还没告白,怎么就已经被发了好人卡。
出师不利,他决定退退,苦笑着回一句:“新年快乐!”
离开病房,母亲郑海蓉的电话追来。
孟育之深吸一口气,接听。
对方声音洪亮,“你怎么回事,说好回来的,又跟人换班,今天过节呀!”
孟育之马上摆正态度,“这不有个病患凶险嘛,我多看着点,医者仁心。郑医生,不能说退休了,你就忘了。”
郑海蓉曾经是海城医院的妇科圣手,产科大神。
没退休前,她也常守着产程艰难的孕妇,整夜值班。
“哎,又拿这个说事,这次就放过你,但那个事,你得答应我。”
此灯不亮,另点一灯。
郑海蓉惯会套路自己儿子。
孟育之食指在唇角抚了一下,“你是想要我去见梁阿姨的女儿?”
“你可答应了啊。”
原来搁这儿等着呢。
最近家里最蹊跷的就是这事了。
郑海蓉的好友梁茗贻,想让她女儿梁沐沐和孟育之见个面,吃个饭。
郑海蓉的娘家虽不是什么大家族,但在政律两界都出了叫得上名号的人物。
她自己从医,年轻时候参加过国际医疗援救组织,医术精湛,专攻妇科和产科,在学术和临床方面都有建树。
梁茗贻生双胞胎时年龄不小,高危产妇,又是双胎,特意请了郑海蓉去镜湖。
梁茗贻约饭局,其实就是两家孩子相亲。
孟育之哼笑一声,道出其中关隘,“妈,梁阿姨看上的不是程家那个谁吗?跟我们组这局,是什么意思?”
郑海蓉道:“你梁阿姨看上了,不代表她女儿喜欢呀,上次酒会上他们见了一面,说是……两个人没看对眼,就作罢了。”
孟育之“哦”了一声,还是不想去见。
但此时他放了家里鸽子,不好造次,只能不吱声,把话题扯走,抚平郑海蓉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