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之季,那片苜蓿草地一望无际的丰美,风吹草低依稀望去,几头牛羊正不时衔草咀食。
阿鸢小小的人儿正斜倚在一方草垛之上,身边几个孩子牵一只展翅高飞的玄鸟纸鸢来回奔跑,也许孩子的欢乐仅是如此纯粹。
几人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膝,见阿鸢正盘腿坐于草地上悠闲的吹拂开那朵绒球花,于是有样学样从地里扯了几朵过来吹。
阿鸢转着花杆,展臂往那草地上一躺,阳光眩目,亦是百无聊赖状,“无聊,你们还有什么好玩的法子。”
毕竟这山谷数里之间,大小山洞,溪河老树,石桥古道悉数涉足探寻过了。
胖胖的男孩布谷第一个说道,“去山谷里捉鱼。”
见阿鸢不以理睬,另一稚气胆怯的小女孩,红儿甚是胆小的说道,“阿妈吩咐我明日和她去拾柴火,不如我们一起去…”
而另一个瘦小黝黑的男孩阿火提议,“不如去市集。”
他两脚跳起,两手跟着一起比划,“我听阿呆爹说来,市集上吃的喝的玩的呀那是一层层一排排的,阿鸢你不是去过,上回还说要带我们一起去呢。”
阿鸢是他们几个中的主意王,鬼灵精,她是阿彩婆路边捡到的婴孩,这在石楠村并不稀奇。
这个小村落旁有条砾石官道,而两侧皆是成片石楠树,途经的有好多从各地逃难流亡而来之人。
一直以来有一些小孩子或被丢弃遗忘走散,就这样留在了这石楠村中,而村里的人也多是这些流民之后。
“不行,要是让林夫子知道我们私下去市集,可是要被挨打的呢。”红儿一想起戒尺打在手心里的疼害怕的皱眉。
阿鸢想了想也点头,她有回偷偷跟着送柴火的驴车去了市集,回来被林夫子在村口赶巧逮了住,手心可是挨了足足一百下戒尺。
阿火眼见没戏,失落的踩了踩草地,“还是去放牛吧!”
“不对,明日反正村塾不授课,我们呢一早出发去市集,估计晌午就能赶回来。”阿鸢望着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忽然振臂高呼。
见那三人雀跃高兴,红儿却直直摇头。
如果让寒影重新选择,那趟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市集,似乎这一切的开端就是因为这一次的好奇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几个粗布衣裳黑脸虎脑的孩子还是与这繁华街巷格格不入的,每个摊贩的脸色皆不太友好。
可孩子们却反倒没有那么敏感这些世俗之光。他们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不论花哨的物件摆设,还是绫罗绸缎的公子小姐。
“你看,是一匹马!”阿火欢欣鼓舞,指起远处正奔过来的一辆气派马车,他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拥有一匹帅气高大的马来。
阿鸢亦不时从字画摊前转过身观望,这马车无疑极其奢贵,雕栏玉砌,窗帷还是金线刺绣的繁花纹。
几人看的目瞪口呆,绯红丹蔻撇开一把金缕小扇挑起半抹窗帷,亦见一张柳眉细脂,红妆绝美的女子脸。
“好美啊!”阿鸢失神般的说道,只想到林夫子讲起过的天上仙女坠云髻,羽衣绶带眉心钿花蕊。
四个人三个铜板很快花完,巴头探脑兜转了好几条街巷,亦是饥肠辘辘,此非野外能采些野果抵渴充饥。
几人巴望着阿鸢能想个办法,而阿鸢学起那林夫子平日思考时的模样,指抚下巴来回踱步左思右想了会。
也许是这几个乡野孩子杵在大街上有些突兀,令两个男子渐渐趋步,一刻伸手拦住了他们几个的去路。
其中一人严正的问道,“哪边来的。”
而另一人右手边则拉开一幅卷轴,机敏的目光细扫四人,正与上头的画像来回比对。
阿鸢自以为被当成了什么逃犯,于是笑呵呵指着远处青山道,“那边山里过来的,帮老人家送点柴火到市集上卖的,想想市集也没什么好玩的,大家都喊着要回去呢。”
正说着同时踮起脚尖斜乜一眼那卷轴上内容,原来是个孩子!心下嘀咕,“这么小就成了逃犯吗?”
“认识啊?”那人瞅起阿鸢问道。
阿鸢则赶忙摇头,“不认识。”
那两名男子四目一对,摆手言说,“走走走,我看今日还是这一副老样子。”
“诶,那你说怎么办?我看咱哥俩就是因为没有后台的缘故才摊上这么个大海捞针的活呢。”那人卷起卷轴无奈摇头。两人相互挨着走了开去,并依旧盯着来往人群。
阿鸢对于这样莫名其妙的盘问不以为意,许是官差暗地里抓人,这与他们几个有什么关系。
正巧两人从他们身旁徐徐经过,脂粉扑鼻香到差点打起喷嚏。
而衣着朴素的一人告手嘴里急急正念,“水木先生啊,还请快些去宁远将军府,那寿星佬刘老将军这会儿可是指名要了先生唱那出金戈马的,这不班主正找不着先生而对小的撒气急眼。”
“他急他的,你又急个锤子。”身旁眉清目秀粉衣男子自顾一声哈欠捂嘴缓步走着,那宿醉之酒此刻还没消完。
“急急急,当然急了,找不到您呢,挨打的不还是小的嘛。你们这些戏班台柱啊全都只能哄的哩。”那人紧搓着双手,恨不得搬起身边这樽悠哉悠哉的男子撒腿儿跑。
“噢,今儿貌似那头是有那么出堂会呢。”那粉衣男子好似转醒想起。
“诶呀,您老总算惦记起了。这宁远将军也是有名望达官显贵,班主特地交代我赶紧把你请过去。”
阿鸢几个尾随跟了几步,这边灵机一动,一个主意正油然而生。
花梨园的牌匾正挂在当前一座小院跟前。阿鸢拉过几人凑近道,“想不想吃好吃的,不如咱们也跟过去瞧瞧热闹。”
阿火不可置信,“你是说我们一起去那什么将军府啊,这怎么可能混的过去。”
“我们说是这个戏班的不就好了嘛。”阿鸢几人扒拉在院墙上正窥戏班内院之状。里头几个小孩子正扮彩衣童子,旁边还放了几个木头脑壳。
“那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吧。”几人面面相觑,皆觉得很玄。
阿鸢趁院子里没什么人了,跳将下去,从一堆杂七杂八的物件中扯出来四件相似的彩花衣裳搭于肩上。
又翻起那童子的大木头脑壳来,一只两只四个偌大呆板的木头脑壳总算凑齐,于是赶忙两两而钳。
“什么人!”竟是一人呼声叫喊。
阿鸢惊觉,转身溜的飞快,不巧一只木脑壳从指间脱落,顾不得回去捡也就一个劲跑了出来。
几人就在那宁远将军府旁边隔了一条街的小巷子里穿套戏服,只是好巧不巧正好配成了三套,剩下不一样的那件便穿在阿鸢身上,只是这绿底大红花的衣衫儿着实与这稚气面容不相配。
红儿捂嘴笑起,指着自个嘴角边说道,“这里缺一颗痣,就像前天到皮儿家取亲的老媒婆。”
“也对。”阿鸢仰头一望,又瞅了瞅这身奇丑无比的衣裳突然有了灵感。她一个收腿上跳,伸手一抓撷了棵树上果实来。
指尖轻轻一拧,暗紫色汁液破壳挤出,脑中闪过那马车内美丽女子的眼尾好似有一颗痣来,于是将那果实汁液依样点在自个眼尾。
她又在那路边丛里寻了把红色果子,其余三人脸上则一一被其涂抹成粗眉红脸蛋的模样。
众人不可理解,阿鸢则解释,“没见到方才那几个小孩也涂得这副样子嘛,如此一来肯定好蒙混过关。”
宁远将军府前热闹不凡,拜访的客人依次不断,守门的侍卫见他们几个大脑袋的孩子便拦了下来。
阿鸢冲在前头,对那守卫比划道,“我们几个是花梨园唱童子拱福的,前头那几个童子,班主派人通知有两个早上吃坏了肚子怕是等会上不台了,于是赶紧再叫几个过来。”
守卫瞅了几眼,这几个小孩与先头那一波倒没什么不同,也就让小厮领人进去了。
几人可没有见过如此盛景万顷,楼台别院重重,水榭飞檐曲径环通绕得险些迷路。布谷偷偷在阿火身后说道,“这山太假了,哪有真的山险峻好玩。”
小厮似乎也真的很忙,将他们带到一处院子门口就指着园子里头说,“戏台就在这梅园里,你们几个都别乱走,就待在偏厅里和他们一起候着。”
几人闻言大脑壳齐齐波动,但等他转身离开,亦一溜逾墙隐遁。
阿鸢几人打小穿梭岭间,尤其是各种山洞,好多暗藏乾坤迂回曲折,这让他们练就了辨识方位的能力。
几人如愿接近厨舍,由阿火偷偷潜入拿到了些肉食菜肴,这不几人藏在假山密丛后头吃了起来。
果是味美无比,尤其是那只肥美鲜嫩的黄皮鸡子,没一会就被几人瓜分啃食,再则还有藏在那木脑壳里的鲜果点心。
亦是吃的饱腹肚圆,红儿则想到,要是能给阿妈与胞妹也带点回去尝尝那该多好。
然哭喊求饶之声却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只见一个与他们穿着一样花哨的男孩被人扯着耳朵一路斜拎过来,“该死的,是不是你去厨房偷吃的,你这臭小子不好好练功,一天到晚就给我惹事。”
说着又是一巴掌往他脸上打去,身下还带脚踹,“小兔崽子,你让我赔钱,回去看我怎么打死你。”
“没有啊,不是我,班主,真的不是我,我只是去撒尿的。”那男孩哭喊解释,可是禁不住手里人的怒气,竟被一脚踹翻在地。
然抬脚间,那人后颈一痛,亦是一块偌大的石块砸了个正着并掉在脚边,他怒气冲发,回头寻起是哪个在作死。
只是再回头,面前的人儿竟然不见了。阿鸢拉起那孩子的手使劲奔跑。几人刚巧暂时躲进一处水榭下方的堤岸坡里。
那孩子看了眼几人熟悉的戏服,茫然问道,“你们是班主新买来的小孩吗?我都没见过你们。”
“才不是呢,我们只是赶巧路过的呀!”布谷肉鼓鼓的脸憨声憨气道。
“噢,原来是你们,”那孩子亦有眼力,他竟然一下明白了几人是何来处,抬手指着众人道,“对,一定是你们偷吃了厨房的东西,害得我挨打。”
“要不是红儿觉得你可怜,我们才不管你。”布谷直说。
“好了,我们也该撤了,再不回去怕天黑前赶不回了。”周身树茂蔽日,阿鸢感觉这豪宅庭院中透着些森冷之气,还是尽快离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