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怎么把画谱还回去。
这天夜里,童钰读完了《再生缘》,事实上用“翻”比较合适。他有一目十行的记忆力,这个能力,不仅先生考证过,连皇帝也亲自考证过。
那年童钰十三岁,雍正皇帝正好路过学堂,想起有这么一个神童,就想见一见。
雍正手上正好有新得的一本《灵台秘苑》,这可是孤本,料这个孩子也没读过,就顺手把书交给童钰,“这本书没读过吧?限你半柱香时间读完,背给朕听,要是一字不差呢,这书就赏你了。”
童钰果没用片刻功夫就翻完了书,并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雍正一高兴,不仅把书给了童钰,还允许他阅览皇家藏书,参加皇子们的活动。
话说童钰得了《灵台秘苑》,却转手赠给了海青。海青父亲虽是太医,但儿子却一直师从当时有名的占星师梅文鼎学习占星术,听说海青还跟随梅文鼎到过洋牧师汤的家里,洋牧师叫汤若望,家里有一套神奇的天文仪器,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父亲听说童钰把话说童钰得了《灵台秘苑》送给了海青,立即严厉地责令让他把书拿回来。
“糊涂!这是皇上赏你的,怎么随便送人!”
“既是赏我的,自然是我的啊?我想怎么处置,不是随我心意吗?”
童一山也不与他理论,只让他把《灵台秘苑》拿回来,抄一份送海青。
并告诉他说:“你这些都是些小聪明。你要学的是大聪明。咱祖上有一位小聪明,你跟他比,就是小巫见大巫。可这大巫,最终也是一事无成。”
童钰后来问了老祖母,才知道这位“大巫”,是明朝的一位神童,叫童梓,也是智商极高,过目成诵,但却终身未仕,最后还出了家。
“唉!你说的那位祖宗啊,人那是参透了,是真正的大聪明啊!”奶奶感叹。
童钰暗暗想,这位祖宗,在父亲口中不值一提,在奶奶口里却赞不绝口,活出了两个极端,也是无谁了。
童钰百无聊奈,也只有翻书了。
“秋山明净摇落,人肃肃”,“秋山明净而如妆”,画谱中那些句子变成一幅一幅的画面,朝他走过来。
“好久没出门了!不知道几个祸害们都在干啥呢?”童钰想出门了。
半个月,不能总窝家里吧?四处溜达溜达,看看山水,总是好的。
窗外,一轮秋月,清辉凛冽,月下是如烟如雾的后花园。
铺开画纸,童钰闭上了眼睛,“盖如神游物象,身即烟霞,则意度自见。”脑海里勾勒出一幅画。
一幅月下秋池塘慢慢地在画纸上出现了。
“‘画见大象,不为斩刻之形。’好!有唐伯虎的意境。”
身后,忽然响起了人声。
童钰扭头,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站在身后,对着画拍手。
“你是谁?”童钰没等对方回答,接着问:“你读过《六如画谱》?”
“我叫梅嬉。读过六如居士的画谱。”叫梅嬉的女子,一身娇黄的衣裙。
梅嬉转身看了看满墙的书,淡淡地说,“你这些书,我都读过。”
童钰自动脑补了一下人家的藏书楼,一定有很多他没读过的书。
少女接着说:“听说梦花馆主出了新小说,公子要是能借来一读,就太好了。”
“听说了。叫《九尾狐》。明天给你找来。我手头上还有陈朗的《雪月梅传》,一起借与你。”
其实童钰还想说,他手头上还有《南朝金粉录》,不过人家一个女孩子,自然是不会看这些狎邪的东西。
“《雪月梅传》我读过了。”梅嬉笑了笑,然后拿起了画笔,“公子,献个丑,不介意吧?”
童钰连忙为她铺了一道画纸。
梅嬉画的,也是月下秋池塘。
只不过,她在池塘的角落里,画了几梗残荷,画意越发的萧索,童钰竟体味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那是“惊鹊栖未定”里感觉。
对,“苍凉”!童钰这才真的看到了“苍凉”二字,是从梅嬉的几枝残荷里。
他感叹又敬佩地看着眼前的梅嬉。两人你一笔我一笔,转眼窗外有了鱼肚白。
梅嬉“唉呀”一声,说,“我得走了!姥姥怕是正四处寻我呢!”
待童钰转身,就不见了人影。
童钰等了一整天,也没再见到梅嬉。 问过九牛,家里并没有客人,更没有一位女客人。
这个神秘的梅嬉,来自哪里呢?童钰脑补的结果是,一定是偷偷来赏他们家园子的某个邻居。说来也巧,童钰打听到,附近倒也真有一户梅姓人家。
童钰细细地看梅嬉的画,笔意苍老,粗简豪放,不像一个小女子的手笔,这画功,是正宗的童子功。
一个耐心寻味的女子!
童钰想到梅嬉,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