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司命来聊了吗?”
皇甫火旺随口推托:“嗯,哈哈,不过他说的话我都没放在心上。”
蓝雪萍低着头思索着:“看来他的话很深入人心。”
次日暮晨蓝雪萍就听见送亲的锣鼓声,天寒色青苍,一片朦胧,北风枯桑,朔风劲且哀,浓烟滚滚,符香飘。
凤冠霞帔,红衣绣鞋,如兔丝附蓬麻,引蔓故不长,无疑断送了一生。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不知与谁同倚。
花轿起,司命来舞着法器领着队伍往雾茫茫的山上走。
在明事人眼里无非是以宴掩丧,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山神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年年岁岁白头偕老。
皇甫火旺跟阎十一见蓝雪萍心事重重,也没打扰她,两人偷摸去看司命来做仪式了。
蓝雪萍独自坐在江畔,眼前暮色如水,凉意袭人,唯有那像是咏叹的潺潺水声掩盖了她细微的呼吸和动作。
江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恶臭,它随风飘荡,时而浓烈,时而淡薄,似乎是鱼腥味。
有人叫她回家,她说那不是她的家,是她那不尽人意的亲戚与她父母的房子。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她的家在三花福利院、在养尸院、在醉梦楼,唯独不在山庄古寨。
她家里三个姐妹,偏偏只有她生了一头吓人的白发。又碰巧她出生那日母亲难产而死,她被街坊四邻归为“灾祸”,连一生都被她爹划分好了。
那些姑娘从崖上摔下时,被峭壁上的岩石割的遍体鳞伤,有些连肠子顺带五脏六腑溜进了旁边的黑水河里,被游鱼蚕食殆尽,有些落入更深处的洞穴里尸骨无存。
很久之前,她不是第一次遇见那个红袍道士,但却很陌生。可能是因为他成了离为火,也可能是离为火成了他。
极道的身份在手腕上,跟自残一样,乾天为六条红色的割痕,坤地为六条中断的黑痂,均为乾天的那把尸解剑所赐。在皮肉之下,得撕开皮肉才能瞧见。
离为火问她:“想不想摆脱痛苦?”
“当然想,蓝家、娘家都不把我当人,没有人要我。”
“人啊,生到这世间就是为了乐呵的。福生无量尸仙太岁,极道者衡幸福。入了极道就可以得到无量幸福。”
“我该如何入极道?”
“乾天老大有令,极道不收等闲之辈,所以......去证明自己吧。”
证明做到了。
但极道无法医治她的眼睛,她想瞧瞧她曾没瞧清的事物与想要瞧清的事物......
几个时辰后,队伍扛着花轿回来了。
空中飘来了难以忍受的气味,酸涩刺鼻,令蓝雪萍的头抽痛不已,连连后退。但是父老乡亲们却争先恐后的围了上去。
花轿里有东西不断溢出来,溅落在地上,流了一地。
随着司命来用拂尘拨开帘子,里头的东西才倾泻出来。
那是种由棱纹的半弹性物质构成、形似木头的东西,从顶部伸出几条圆柱形肢体,每条约长几寸,和本身一样遍布繁杂的棱纹,还有点像粘了酱汁的发霉腌黄瓜。
它苍白且光滑的表面之下,肢体有时候收缩得几乎看不见,有时候伸展为从极短到各种长度,不断收紧的螺旋看着昏花。肢体的尽头是硕大的羊角,中央基部有一圈高高隆起,形似花蕾的弹性器官。
诱人的花香味先一步钻入了味蕾与毛孔,人们看着眼前怪异形状之物,不由自主产生一种疯狂的渴望。
司命来给每人撑上一碗,若有若无的傲慢像喂猪一样。
大家感激涕零,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有救了”、“感谢山神”。并非没人关心那不知所踪的新娘子,而是他们都在欺骗自个——骗早已不在乎,新娘已经跟山神过上好日子。
司命来自认好心的留了三碗给蓝雪萍、皇甫火旺、阎十一,他说此为山神降的避灾之物,食后可万事如意。
皇甫火旺看着眼前的乱七八糟欲言又止,他看着蓝雪萍跟阎十一都吃了,得了个能吃的认定,但是他最后还是没下得去口。
“雪萍姐,我看见司命来......”
蓝雪萍心烦意乱,她不想再听见任何关于司命来的事。
“他怎么了?”
“呃,那个......这个......其实、其实,也没什么。”
皇甫火旺似乎想找蓝雪萍聊点什么,阎十一在旁提醒他组织好措辞再说,他话到了嘴边又紧张的咽了回去,推着阎十一当无事发生离开了。
蓝雪萍感觉手脚钻心的冷,刚吃过的东西似乎已经消化掉了,在心脏有节奏的跳动下,推动着肠道慢慢下滑,此时此刻肠子就跟打结了一样痉挛着发抽。
蓝雪萍当天夜里做了个噩梦。
我昏昏沉沉的,天空也昏昏沉沉的,翻卷扭曲的灰黑色云层近乎压到我的胸口。
不知何时走入了那一块通白的地块。干透了的白血黏糊糊地扑在地上,脚踩在上面还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皮肤触感。
在蓝雪萍稍微适应漆黑的环境后时听见有人在她面前哀嚎,引着她,撵着她。
已故的阿姐阴魂不散的向她断断续续的哭诉:“阿妹,我好痛,有人在啃我,求求你了,救救我......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你说话啊,真让人失望.....”
蓝雪萍想辩解,她睁大眼睛去看模糊不清的阿姐,但眼睛突然咧开了,里面生出肉芽,眼泪一下子全部泼了出来。她捂着生出异物的眼睛泣不成声。
“我没有负任何人,阿姐也是希望我活着的。”
蓝雪萍突然意识到这句话似曾相识。随着眼睛周围越来越多的肉芽不断的撑开扭曲的口子,几束光入眼,她竟然失而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