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其实是因为利亚知道,自己的牌子无论是老老实实做高奢香水也好,做日常必需品的沐浴露洗发水这种东西也好,都是一本正经的路子,他们不是“你看这是又来整活了”的风格。
说到整活,说到夺取讨论度,利亚并不专业,她们也不是靠整天上热搜走出来的。
利亚要是真的这么做了,非得要去凑这个热闹,容易东施效颦不说,想要得到的热度也不一定能有。
虽然她们现在已经在扩张出一条更亲民,更接地气,更能出销量的线路了,但说到底她们在消费者心里不是很玩得起来的活泼跳跃的牌子。
这件事她们来干,显然并不合适。
利亚也不打算在别人的赛道去和别人争得头破血流的,还落不着个好。
砸钱营销的成本也都是成本,罗维也好,希文也好,他们也都希望自己的工作是花小钱办大事的效果,如果投入了时间金钱和精力在一个不符合品牌调性的事情上,有多得不偿失,他们都是掂量得明白的。
利亚说完,低下头看了看那只饼,她没有拿起叉子,而是用筷子把一块饼一分为二,夹起其中的一半直接送进了嘴里。
“好吃吗?”娜娜皱着眉头问。
她那块还没动过。
其实这块饼不算大,基本跟美心的流心月饼的个头差不多,所以利亚并没有费太大劲在咀嚼上。
利亚捂着嘴笑着:“当然不。不过也不算太难吃就对了。”
虽然不难吃,但糯米饼的弹糯口感让利亚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否则娜娜就会看到她咀嚼的样子。
利亚记得塔塔在家里做过糯米的东西,刚开始做得不是很好,所以糯米的部分会有些粘着牙齿,又贴在上牙膛上,利亚就会边龇牙咧嘴地嚼,边和塔塔笑作一团,全然顾不得形象这回事了。
这顿饭她们吃了两个多小时,虽然只点了两个菜,分量也不大,但她们确实在聊天这件事情上花了相当长的时间。
出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八点多了,现在离不夜城的氛围还远着,但夜晚的香港更有一种纸醉金迷的感觉,仿佛那一个个亮着灯的房间是一块块闪着金光的黄金,那种晃得人眼睛生疼的迷幻和不亚于白天的热闹忙碌,跟上海纽约比起来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娜娜想起来电视剧里总是会演的情节。
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站在一处天台,望向对面的大楼,然后对着自己的身边人道出自己的凌云壮志,将来总有一天,他会拥有对面大楼的其中一个房间。
这种情节一般会放在北上广深港这种地方,很典型,很俗套,又十分理所当然。
娜娜当年来到上海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伟大的愿望要拥有陆家嘴还是哪里的一个房间,坦白来说,她只是想要在这座城市里留下来而已。
虽然她和香港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她总觉得,香港和上海一样,给她一种冷漠感。
那种冷漠不是刻薄,没有人性的冰冷,而是一种理智占据主导地位的疏离客观。
诚然,这两座城市都有新旧交融的地方,现代化科技感和生活化人情感之间有着很模糊但隐隐感觉得出来的界限,但与此同时,这两座城市自身具有的这种冷漠倒让娜娜觉得安心。
它们无一例外地会对每一个人冷眼旁观,却又会给予每一个想要攀爬着往上的人足够的机会,这些机会或许就浮在水上,或许须深潜于水底,但这些机会一定是足够的,发展空间是不可能没有的。而与此同时,它也会无动于衷于眼前的堕落和沉沦,甚至只瞥一眼,便径自走开。
这样说,这两座城市更像是判官,监控审判,嘉奖并惩罚着在这个城市生活的每一个人,敞开了门让人进来,同时毫不伸手挽留目送人离开。
它们不会站在任何人一边,它们几乎绝对中立,虽然相对于北方来说少了些随时迎上来的温情感,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环境确实是弱肉强食擅长者的天堂。
起码娜娜洗漱完毕,穿着宽松轻柔的睡衣,站在利亚在香港的房子的巨大落地窗前,一低眼就能俯视热闹的维多利亚港的时候,那种莫名而来的虚荣满足感包裹着她。
这就是利亚几乎已经麻木了的视角吗?这就是利亚喜欢对着海的巨大落地窗的原因吗?
娜娜好像是第一次认真地体会站在利亚的位置的感受。
她知道利亚有一处房产在悉尼,也是拥有着一面巨大的落地窗,那面落地窗似乎更大,因为那处房产的天花板距离地面足有两层楼高,天气好的时候太阳光直落落地打进来,整个空间都显得格外亮堂。
而得益于所选位置的偏僻,利亚选用的建材让房子在不开窗不开门的时候依然能在屋子里听到海浪一层层拍打上岸的声音。
娜娜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有一次她跟着利亚去悉尼出差,就住在那个地方,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被繁杂的工作搞得焦头烂额的,甚至不太睡得好觉,所以根本无心关注这些。
那会子刚毕业,还没完全适应职场打工人身份的娜娜每天早上起来看到利亚悠闲地喝着刚刚热好的牛奶,嚼着早就切好的,还散发着烘烤融化了的黄油的味道的可颂,甚至会有点恼火。
她想着,她为了工作而失眠的时候利亚却看起来休息得很好,好到仿佛这根本不是出差,只是一次度假而已。
彼时娜娜和希文虽然算不上像今天那么关系好,但也是因为后者经常去利亚办公室谈事情,双方又食堂遇到过几次,所以一起吃过饭的关系,娜娜一时心直口快,把自己的不满说了出来。
希文看了看娜娜,想着她还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孩子,便也就理解了,希文没有发表失眠自己的看法,她只是作为职场里的前辈,又看在娜娜是在公司离利亚最近的人,就好心提醒她:“你今天跟我吐槽的,我听了也就听了,不会说出去,虽然利亚对待我们没有什么架子,但也不代表你什么都能说,以后吐槽利亚的事情,还是少跟别人说,特别是公司里的人,包括我。”
娜娜诚惶诚恐地点点头,记下了。
不过后来她们两个真正熟了起来娜娜才知道,那时的叮嘱是真心的没错,但希文也是个双标的人,她们两个熟络起来之后一起吐槽一起八卦,不知道多少人的名字从她们的唇齿中溜了过去。
只是她们两个倒也默契,几乎没有人再提过那次娜娜的失言和希文的嘱咐。
如果说刚毕业的娜娜还只是想要在这个城市留下的话,那么现在的娜娜觉得,自己不应该只是占据这个城市的其中一隅,她可以站在更高的地方,真正拥有利亚这样的视角,她想,她一定可以做到,让这座城市的其中一个画面,其中一片景色,真正属于她。
她知道她现在离这样的位置还远得很,但她相信她自己。
自从进入这家公司开始,利亚教了她很多,不仅仅是带她去各种场合,见各种市面,还常鼓励她,也许是因为利亚不是从基层一路一点点晋升上来的,所以很多晋升道路上的波折和隐晦的角落利亚并没有见过,她也得以轻易保留了些天真和自信,连带着,娜娜刚毕业时从学校里带出来的少年意气和理想主义也没有减少多少。
希文就说她:“这几年好像成长了,但又好像没有,刚刚好。”
听到希文这么说娜娜自然是高兴,她好像是给点阳光雨露就轻易能活下来的花朵,人总是能轻松地被鼓励填满,就像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