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充道:“何以见得?”
刘惔道:“观桓温樗博可知。彼无把握,便不出手,出手即中!然如是其灭蜀之后,恐不可制!”
何充不忧后患,乃许桓温攻蜀。桓温其时恐朝中阻挠,不待朝命答复,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古义,已拜表便行,不久竟灭成汉。于是桓温进位征西大将军,封临贺郡公,俨然诸侯矣!
自此之后,桓氏便为方岳之雄,桓温诸弟,皆为州郡武职,取代昔日庾氏之地位。庾氏则自冰、翼兄弟之丧,翼子爰之失荆州;冰长子希,为徐州刺史、北中郎将,亦以桓温二度北伐收复旧都之后,命其协同荆州兵北上,而因患病不进失期,为桓上表弹劾,遂废为庶人。
至上年,桓温凡三度北伐,一伐苻健,再伐姚襄,三伐慕容氏,虽皆大抵最终败退,然毕竟首次北伐便入关中,至于灞上;二度北伐更收复旧都,因此进位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封南郡公,位在诸侯王上,乃位极人臣。惟去岁北伐慕容氏,实大失利,于是其欲以战功凌驾朝廷之谋,便无法实施,遂用郗超之计,欲以废立皇帝,达成篡位之志。
如今废立已行,宗室太宰武陵王司马曦已退位归藩,年老不足忧,其世子已废为庶人,唯一在外为刺史之新蔡王司马综,亦为桓温授意其弟桓伟,自江陵率荆州兵袭击襄阳捕获,屈打成招,遂供认与太宰世子谋逆,已罢官降封,亦可无忧。宗室本无多人,前湘州刺史谯闵王司马承之子谯王司马无忌,本在荆州为将,受桓温提携,在其卵翼之下,并无实力,桓不忧其为家国出头。如今朝中,可阻挠桓温篡位者,惟实力犹存之诸庾——颍川庾氏诸人,与殷浩任侍中之子殷涓而已。
庾氏不唯尚有数人在朝,其中庾冰次子庾倩为侍中,少子庾柔为吏部郎,尚有庾冰第三子庾崖为吴兴太守,另庾亮从弟庾阐之子庾蕴,为广州刺史,皆肘腋四肢之患,不可不除。于是,桓温乃复与郗超计议。郗超道:“仍须自太宰世子谋逆着手!可如此……”
不日,桓温上奏,道得都中匿名投书,书中言太宰世子谋逆,侍中庾倩、殷涓,吏部郎庾柔,吴兴太守庾崖,广州刺史庾蕴,及太宰掾曹秀、左卫参军刘韬等,实亦参与密谋;经查实确有其事,故新蔡王司马综供状不尽不实,仍当罪之,请废新蔡侯为庶人,族诛庾倩、殷涓、庾柔、庾崖、庾蕴及曹秀、刘韬。朝廷许之。
庾崖有一子,娶桓温长弟桓豁之女。此女闻讯登车出城,至石头城,乃散发跣足,入见桓温。
桓温大惊,道:“贤侄何以至此?且狼狈若斯?”
桓豁女道:“伯父欲杀小侄夫婿与翁父,是以来此!”
桓温道:“是庾郎意乎?”
桓豁女曰:“非夫婿意,伯父杀小侄夫婿与翁父,小侄与小侄之子,安得世间为人?且庾玉台短一足,安得做贼?”
玉台为庾崖之字,庾崖天生一足短,不良于行,故其儿媳有此言。桓温道:“伯父竟失察!然庾玉台短一足,何以名峭崖高岸之崖?深不可解!”
桓豁女曰:“君子如峭崖高岸,谓之玉台也!”
桓温遂免庾崖官,而不杀其父子。早已废为庶人,在都中闲居之庾冰长子庾希,恐祸及己,连夜率家兵出奔江北,分驾小舟,躲入长江口海陵郡沿海水网密布之滩涂芦苇荡中,以便桓温命人追杀至江北,即乘泊于海港内大船,入海逃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