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莲看着天帝半晌,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竟然发现自己居然看得懂古文字了。赫莲定了定心神,缓缓将札记翻到第一页。书页翻动的沙沙声犹如一把解开记忆的钥匙,泛黄的纸张打开了记忆的大门,血染的遥远历史逐字逐句出现了赫莲的视线中……
滋兰九畹,树蕙百亩。枝叶峻茂,落英缤纷。苍梧之上,有杜衡岌岌,幽兰暧暧;渌水之下,有鲤鱼荡漾,猿猱清啼。飘风乍起,碧波轻拂,咸池饮马亦不惊;木兰坠露,云霓斑驳,宿莽百鸟各自飞。西海苗圃,将刈之人来往不绝,东皋椒丘,洗面美人神高气邈。
海日朝凰,凤起长鸣。光明吹散了黑暗的最后一丝影子,神州大地再度迎来生机与活力。天界位于人间之上,不同于凡间的忙碌,天界显得从容舒缓。各个宫殿里,晨起的仙女开始梳洗打扮,天宫之外,守卫的天兵不慌不忙的交换着岗位。
祥云锦簇中,天帝长昊驾着银色马车来到大树下。车上还坐着一人,黑眸褐发,垂垂老矣,神态慈祥,额上皱纹犹如年轮,令人尊敬。
老者抚了抚胡子,伸手向那两只鸟儿打着招呼,两鸟对空鸣叫几声,互相簇拥着海日飞往马车。凤鸟将海日衔给长昊,长昊两手托日,海日逐渐升腾至半空,刹那,天地间一切的黑暗都烟消云散了。
老者便与长昊继续前行,顺着海日的方向,巡视着这洪荒大地。
老者对长昊说道:“现在天下太平,民生各有所乐,我们应该欣喜了。”
长昊苦笑一下,望向不远处一座百尺危楼。那座危楼不受光明照拂,隐匿在黑暗阴冷之中,楼上隐约有一牌匾,上书清灵宫。
“龙树上神,这代价未免太大。”长昊眉头深深紧缩,许久长叹一口气,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时的情景。
他怀中搂着已经毫无声息的她,不顾天帝的威严,放声大哭,怨恨自己连自己的天后都保不住。可临终前的天后鸾皇却仍面带笑意,抚摸着长昊的面庞,用最后一丝气力说道:“护住咱们的儿子。”
长昊紧紧握住鸾皇的手,纵使鸾皇已然断气,头已无力的垂在一边。“我一定保护扶曦,我发誓,你放心的去吧……”
天后遇伏死去,犹如惊雷一般在四海八荒炸起。天族、地族、冥族、甚至生族都在纷纷议论,天帝长昊已全无心思于吃紧的战事,全副身心都用在永葆天后容颜上,将她置于清灵宫的冰棺之内,另有锁魂灯锁住了天后的一魂一魄,才不致于她魂飞魄散。
“天后已经尽力了,是地后用了卑鄙手段,为抢夺轩辕神剑,不惜化作你的模样,才让天后掉以轻心……好在轩辕神剑还是重回你的身边了。”龙树凝重的望了一眼长昊腰间挂着那把黄金古剑,它历经多少嗜杀血屠,仍旧熠熠生辉。
“幸亏祝余用锁魂灯锁住了鸾皇的一魂一魄,否则,连躯体都保不住了。”长昊望向那清灵宫,眼角隐约有泪闪烁。
“祝余这丫头,到了关键时刻,还真是能起到大作用。要不是她带着锁魂灯和倾岚逃到冥宫,恐怕……”龙树摇了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笑,说道:“真没想到,她到冥宫照顾郁垒,还照顾出感情了。前几天,他们的女儿出世,我看那小模样,十足是个美人坯子。”
长昊笑了笑,说道:“是啊,她的父母都是万里挑一的,这个小丫头也不会差到哪儿去。”长昊顿了顿,转头对龙树说道:“上神,郁垒和扶曦中了噬心毒,如今看着越发重了,不知能否捱到目莲子成熟之日?”
龙树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我用冰魄泉水混合雪莲子制成的药丸暂时可以压制毒性,他们俩虽无法痊愈,但暂时与性命无妨。你爱子心切,我们此刻不妨先去看看扶曦。”
“好,一切听从上神指示。”长昊说着,便驾车往天君扶曦的栖阳宫去。
栖阳宫是坐落于东方大天最大的一座宫殿,背后正是海日映照万物之处,因此光亮非常。天君扶曦就像这栖阳宫一般,是活在光明中的神。与他父亲一样的银眸银发,长衣飘飘,温润如玉,谦和非常,远远地瞧见虬龙飞马车,便守在门前迎接。只是,他的面容略显苍白,眼神中的疲惫显而易见。
“扶曦吾儿,快进殿,休叫风扫了身。”长昊快步走上前搀扶住扶曦。
扶曦浅浅一笑,那笑容犹如三春阳光,可以让冰消雪融。
龙树轻轻将手搭在扶曦胸口,面色稍显凝重,许久才说道:“恐怕冰魄莲子也撑不了多久了,必须赶紧采摘目莲莲心,制成药丸,方可无虞。”
长昊眉头深锁,长久不语。倒是扶曦轻声说道:“天道如此,父亲休要着急。适才,倾岚来看我,说目莲子已有成熟之像,叫我告诉上神,好做打算。”
长昊和龙树闻言顿时一喜,两人别过扶曦,匆忙往少君倾岚的折陵宫去。
折陵宫位于北方大天,背靠北斗,漫天星辰,即使光明遍洒,这里也寒冷非常。普通花草难以生长,但经由倾岚用自己心脉血三寸,肋骨三寸,融合圣泉之水,制成的三颗目莲子,却在这里生长了起来。
长昊和龙树驾着虬龙飞马车到了折陵宫,便先往供养目莲子的冰泉湖去。冰泉湖是由侍者门童看管,他本是凡间一位惜花人,因在大雨中为救花而死,发落冥宫时,被当时正在冥宫避难的倾岚看中,因而得道成仙。后来,跟着倾岚返回天宫,便做了侍者门童,专门负责看管目莲子。
侍者门童一见天帝和龙树上神,马上将二人引至目莲子处,介绍道:“少君殿下的三颗目莲子中,这两颗长势良好,已经结苞,只要一开花,便能采摘莲心。但这一颗……”侍者门童顿了顿,指了指第三颗目莲子。
长昊和龙树望去,只见与其他两颗已经枝繁叶茂的不同,只有一截矮小的幼苗,毫无生气的匍匐在水面。
“这是怎么回事?”长昊皱起眉头,厉声呵斥:“是否你看管不力,这颗莲子怕是没几日活头了!去把倾岚叫来,我要好好问问他!”
“天帝,休怒。” 龙树望了一眼长昊,心知肚明。“当时要制成三颗目莲子,本就是以防万一,现在已经有两颗成熟了,摘取莲心指日可待,这一颗便是枯萎了也无妨。倾岚为了制成这三颗目莲子,动了血肉,你休要胡言乱语错怪他。”龙树顿了顿,沉声说道:“虽然天后临终有言,要你照拂扶曦,但倾岚的身世更为可怜,你也应该多加照顾才是。”
长昊仿佛被刺中心脉,低头不语。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早已模糊的模样,黑眸黑发,虽然来自地府,却能散发出阳光的味道。只是缘深情浅,不过转瞬即逝。谁能料到,倾岚出生之时,竟是她殒命之时……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走出来一位少年,银眸黑发,面色淡若寒冰,没有丝毫情绪。他从折陵宫的阴影中走出来,就像坠落的星辰一般,虽然有耀眼的美丽,却难以靠近半分。
长昊和龙树意识到他的存在,一齐回头,看着那少年步履从容的走到冰泉湖边。少年望也不望那两朵繁茂的目莲,只垂眸凝视着那一颗萎顿的目莲,良久说道:“这一颗既然无所用处,便扔了去吧。”
龙树笑着摇头,说道:“你这孩子,它再无用,也是你的骨中骨,肉中血,你真忍心扔了它?”
长昊也说道:“既然上神都这么说了,倾岚,你便好好养着它,说不定将来有大用处。”
倾岚没有表示,转身往折陵宫里去,走到侍者门童身边,停住脚步,面无表情的说道:“霍仙人,你以后要更加好生看管,别惹得别人厌恶。”
长昊皱着眉头,实在不知道和倾岚说什么好。自天妃过世之后,长昊为避免伤心,甚少踏入折陵宫,只教龙树上神代为抚养,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竟与他这般无话……
龙树望着倾岚的背影,拍拍长昊的肩膀,他本性寒凉,像足了他的舅舅——冥皇郁垒,慢慢来。长昊叹气,到底和这孩子还是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