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蝶影,陌陌人栖,不识天上白玉京,只知人间潇湘客,在夜幕深重的时候,街上的人都沉眠已久了,劳累了一天的商旅们,终于能得片刻清闲了。
“天下柔弱莫过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也”——河本《道德经》今传本七十八章
冷清的街道上飘荡着曹牧二人的灵魂,躯体毫无防备的前行者,家的概念牵引着他们,一步一步深陷泥土之中,浑身铺撒了沧桑,意识沉湎于希望。
酒吃的醉了,二人都有些意识模糊,陆瑾还算行,起码还能照顾曹牧,至于曹牧...只要不撞到别人家里就算做出贡献了。
小城很小,小到连本地人都不会记得它的名字,位属最底层豢养了一批最平凡的炮灰,但却是曹牧那些小伙伴们曾经的全世界。
北面有一个空旷的练武场,其实就是一块凹凸不平的空地外围竖着乱糟糟的的石柱,曾经尚有心怀志气的人偶然关注,可渐渐的颓废了。
练武场外是一片绵长宽广的山脉,堵住了来自北方的冷空气,蜿蜒成弧形长蛇的山脉圈出了代表自然馈赠的森林。
说起森林,那真是又能赚钱又能送命的好去处啊,用卑贱的生命换来子孙后代的安稳对绝大多数人都是要逢年过节给菩萨磕破头的大好事,所以一开始真可谓络绎不绝。
此时,曹牧不知怎的踉踉跄跄的就走到了那片灰扑扑的肮脏空地,左右对撞了好几根布满蜘蛛网的柱子,清晰可见表面的断纹裂缝似乎更萎靡了。
曹牧不禁叹了口气,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在惋惜,既在惋惜自己,也在惋惜这些顶梁柱。
曾经的他也是受武侠小说启蒙,有大侠之心的有志青年,可惜那句“侠以武犯禁”泼了他一盆凉开水,他实在拿不出钱赔偿那些被‘行侠仗义’的恶人。
本以为像李达那样的有钱人肯定能成为大侠,但...归根结底,所谓的‘侠’在强者眼里不过是蝼蚁,在弱者眼里不过是另一种恶霸,非心思单纯的人不足以贯彻‘侠’的精神吧。
修仙,是所有人的梦想,在百姓眼里仙或许才是真正的‘侠’吧,一方面其似乎无所不能,能带给他们更多的帮助,另一方面仙人才是真正的顶层决策者,所有人都簇拥着其而生。
曹牧伸出两根手指触摸着其上的痕迹,亦如往昔的铿锵,即使表皮已经变质而腐化,
沾染了石料碎屑的手指搓动两下,碎屑便作雪花凋零之状簌簌而下,尘归尘土归土,什么也没留下,当然也没有谁愿意带走分毫。
攀了几下柱子,许是酒醉吃力使不上劲,每次蹬上几寸的距离,又呼哧一下坠落尘土,曹牧也不生气,毕竟和妄想里的修仙相比,连其中最末尾的收整粪土之事也比这困难的多。
陆瑾慌忙上去扶稳他,曹牧回头看了他一眼,苦涩一笑如同走到了生命尽头的枯槁老人眼里充斥着落寞与苦涩,但还是强咧出一副笑容,
“人老了啊,不是七八岁的小小子了,再也不能攀上攀下了,陆瑾啊,以后的事就多拜托你了”
陆瑾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才十几岁的曹牧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但也能看出曹牧此时心情不好,便一一答应,不能拂了牧哥的嘱托。
曹牧搂住了陆瑾的肩膀,沉默着凝望了许久,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辈子兄弟”
陆瑾也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眶似乎有些湿润“一辈子兄弟”
接着曹牧扫视了一圈,挑了根比较高的柱子,停在其面前仰望了一会儿,忽然用力地扇了自己两耳光,陆瑾惊讶了一瞬身体下意识的抖动了片刻。
在经受了物理清醒后,曹牧明显手脚麻利了许多,一缩一挪有如滑稽的毛毛虫缓慢而坚定的向上,陆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默默地目送着。
曹牧晃晃悠悠的爬到了柱顶,没有什么可以高歌赋诗的美景,只有粗糙被风化如诡怪的斑驳岩石表面一下下刺痛汗津津的黝黄皮肤,曹牧爬到半截就累了,此时已经再也没有知觉了。
曹牧回首看了看仍旧在底下享受微风吹拂的陆瑾,不自觉笑了笑,虽然眼前漆黑一片,但好在身后还有熟识之人的目光。
陆瑾哽咽了半晌,还是开口了,“牧哥,虽然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如此痛苦,但...无论什么样的痛苦都不是你放弃生命的理由啊,
虽然你父母双亡家境贫寒而且还没有修仙天赋,
但是你还有我,还有那些默默支持你的人啊,你不能就这样放弃啊,我认识的牧哥不是这样的人啊,快振作起来啊牧哥”
曹牧闻言长叹口气,盘膝坐下,望着天上黯淡的星光,
微微吐出一句平淡的话“夜空中的星光一如我眼中最后一丝妄想,裹着寂寥的风我终于理解了自身的痛苦,我所存在的这个维度说到底不过是欺骗者的一场闹剧,
我们都执着了太久,忽略了心泉中曾经勃发的智慧,可悲的是即使现在的我,也只是窥见其面纱下那一丝毫不起眼的霞光,
生命的终焉或许早已注定了吧,但我终于看见了自己的选择,这一刻的注目便凝聚了我此生的痴妄”
陆瑾赶忙跑到柱子下疯狂哭泣,撕心裂肺的嚎哭,等了片刻,陆瑾微微抬头,既没有听见‘噗呲’的坠落,也没有看到血肉模糊的烟花、
曹牧俯视着下面一脸懵逼眼角还淌着泪痕的陆瑾,放声大笑“哈哈哈”,这一笑似乎舒尽平生怨气,显得格外畅快。
张启闻声不由感叹“此处应该有‘曹牧大哥,耍的好’”,说完还鼓起了掌,弄的四周的人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果然乐子人真的无处不在。
陆瑾擦了擦眼睛,又想哭又想笑脸上表情像揉碎了的面团一会儿拧一会儿舒,最后跟受委屈的新媳妇般闷头一声不吭,当然他心里还是有些小庆幸的,毕竟牧哥可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曹牧抹了把脸,揉了揉脸上笑的发疼的青筋血管,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小孩子般的拙劣玩笑有些无可奈何,“陆瑾啊”,曹牧轻轻唤了一声陆瑾
陆瑾赶忙答应了一声,牧哥叫他他就是再生气也得先答应下来
“她们就拜托你了”
陆瑾自然知道曹牧说的‘她们’是谁,那是曹牧从小到大行侠仗义结交的朋友们,虽然曹牧的行侠仗义只是他的妄想,但他却真切的在这座拥挤的小城里结识了不少朋友,她们中一些陆瑾见过一两次,但也有很多陆瑾闻所未闻。
曹牧交代完最后的事儿,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被挤压的留下一条条痕迹的大腿,伸了个懒腰,既有些慵懒又有几分惬意。
“美好的一天从晚上开始,真安静呐”
陆瑾看着曹牧在柱顶悠闲的晃荡心里有些着急,不由出声“牧哥,可以了吧,下来吧,咱们回家吧”
曹牧摇了摇头,“不着急,今晚我想呆在这儿吹吹晚风放松放松,你先回去吧,别着凉了”
陆瑾看了看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清醒的曹牧,还是不放心,打算今晚就在这儿看着曹牧。
“多好的夜晚啊,被晚风吹彻寒骨颤错,扫去了脑中的迷雾,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的敏感呢,可惜...最后一次了,希望明天的朝阳能更美好吧。”
曹牧慢慢回头,用深邃黯淡的眸光扫视着空无一人的身后。
张启看着剧情,莞尔而笑“这是策划在诈我尔,不必惊慌,这不过是一局模拟游戏吧,对吧”,也不知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询问谁,总之张启一笑置之,心态良好,做足了玩家的心理建设准备。
曹牧侧风而立,股股的寒彻卷哭了零落的麻袍,浮动的幽光里闪烁着意识的苦涩,瘦弱的身姿从远处看竟可与群山分恃,此时的清冷不在埋没心底的喧嚣。
踱着思维的脚步信马由缰,走的远了忘却了等待的家乡,离得近了躁动的心灵无处安放,守着少年时期的幻想,曹牧似乎悠然的度过了最漫长的盛夏。
此时入秋了,马上又要入冬了,冷是一时的冷,未来也许更冷,只有一身漏着破洞咕咕冒风的曹牧却并不在意,因为严寒侵蚀的是身体,夺不走曹牧的真心。
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曹牧哑然失笑,‘如果未来能比现在更美好,那现在的我为何还执着的不愿放手呢?真是太固执了,看来我的理解还是建立在更多的不理解之上的啊’
曹牧低垂下头颅,既让大脑休息,也让内心安静,‘听惯了心声的自己也会突然感觉四周好吵’
望着脚下坑坑洼洼似乎毫无规律的岩石,心知时间差不多了,背着双手放在腰后,昂着头挺着腰,以一副乐子人的心态作了最后的装b式谢幕:
“霓裳不堪怜,佳酿竟无度。除罢仙云卿,又见丹阳客。
矫夺明月辉,吞吐星辰语。仗剑九州外,行侠天地间。
服丧恩怨尽,寒霜多雨芒。诡谋运道久,愚首司杀魔。
经注存世难,草荒弱志艰。物识固两仪,阴阳隔一隙。”
言罢少顷,故思难抑仰躺席地,瞑暝沐风睡去。
此时在陆瑾眼里曹牧恍若仙人谪凡,端的是逍遥异常,但转瞬间他就压下了心中所想,“牧哥都没有修仙资质,更是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成仙?一定是我看错了”
想罢,陆瑾背靠柱面缓缓闭目,此时风渐急夜渐深,星光渐隐山林间,四围隐约有雾气升腾于山林之隙,其状多变机巧,未萌待发。
第二天,温暖的感觉再度蔓延于这片土地,家家户户撑起竹竿打开窗户,妇人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前往洗衣,一个个身材健硕的黝黑汉子或扛起锄头或带上弓箭也各自奔走去了。
陆瑾‘哈欠’一声,许是有些着凉,茫然的望了一眼四周,才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借着模糊的记忆仰头寻找,见曹牧仍旧在上面酣睡不由松了口气。
回想起昨晚曹牧喝醉了的疯言疯语和一系列荒唐举动,不禁有些头疼等曹牧醒来问及自己应该如何委婉含蓄的在不改变事实的前提下,让对方用最快乐的心情坦然接受
正想着呢,曹牧忽然一翻身,猛然从柱顶摔下,陆瑾赶忙去接,最后曹牧打了个懒腰安然醒来,而陆瑾仿佛被人从高空砸中了一般浑身酸痛,虽然他确实被曹牧砸中了,但下意识的忽略似乎减缓了陆瑾的疼痛。
之后,曹牧如同失忆了一般接连问了陆瑾很多问题,陆瑾并没有嫌弃曹牧此时似乎有些智障的愚蠢之言,还是一一耐心解释。
不过在问及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时,陆瑾还是沉默了,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只能勉强编出一个还算靠谱,也易于接受的说法:
“昨晚,你在醉仙楼喝醉了以后,先是痛骂李达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然后李达在你的言辞教诲下痛哭流涕,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表示为了答谢牧哥的教导决心自己买单,牧哥你推辞不过,只好带着我黯然离去,离开时还说下次一定要还李公子的人情。
之后,你就在这里载歌载舞、喜气洋洋的尝试各种自创的新奇舞蹈,后来又觉得平地足以发挥你的全部实力,所有爬上了柱子说要让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你的身上,最后一不小心累睡着了”
张启听完这一席话有些目瞪口呆,随后抚掌大笑一连说了三声‘妙’,周围的人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仿若在看着神经病,
张启无奈只得咳嗦一声,按了按耳朵,大声道“兄弟,你刚才那个故事有点意思啊,是不是在阁子上看的,快发我一份”,周围人的视线这才慢慢收回。
曹牧此时听到这一连串的话,大概知道了原主是个什么样的人,至于喝酒耍疯,开玩笑那是原主的锅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只要抵死不认反咬一口转移注意力,完全没有问题。
根据刚刚陆瑾的描述,曹牧认为原主一定是一个正直善良、有原则、重义气、喜欢帮助别人、血气方刚、敢于怒怼不平之事的侠客少年,
“看来我得努力的保持原主人设不崩,不能让身边人怀疑”曹牧心想
曹牧之后又从陆瑾那儿套出了好多信息,期间他都有点怀疑陆瑾是真傻还是假傻,竟然没有发现自己在套话,不过试了一遍无果后,只能归结于他与原主的深厚感情。
不过在曹牧得知自己是废材时还是沉默了片刻,在检查了周身没有任何看起来值钱或奇异的物品,又在脑海中呼喊了好几次一无所获后,终于还是放弃了。
‘此时的局面是无挂穿越,现在当务之急有两个:第一,找个牛b一点的靠山然后躺平,第二,努力提升实力,最好是双管齐下,这样存活几率应该会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