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漆黑一片,喉头涌上一口腥甜。紧接着随之而来的是钻心蚀骨般的刺痛,但要是没有这痛感,李无痕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两眼睁开,眼前是一片绿意,耳边是涓涓流水。大概是被湍流冲到了支流下游的某处地方。李无痕有些惊讶,在这荒芜苍凉的凉州,竟然还有这等世外桃林。
李无痕朝河边望去,岸边有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在整理头上青丝,手一拧,还能挤出许多水来。
看来是自己又被救了一命。
“慕容……” 李无痕刚伸手走出一步就摔了个狗啃泥,引出的动静让慕容清雪回头一看。她无奈摇头,走到试图站起来的李无痕身边。
“你之前险些身亡,这时候就不要勉强了,趴着。”
听到这话,李无痕像个断线木偶似的彻底软了下去,趴在地上气喘吁吁。
慕容清雪则是背对着他跪坐下来,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说道:“你气海炸裂,还好被我及时救起,要不然真就让那白狐得逞。”
李无痕艰难开口,含糊不清道:“感谢慕容姐姐相救。”
“明知白狐点名要来杀你,你还想独自解决。我就不明白了,和我联手有何不妥,非要在河底蛰伏。” 慕容清雪语调中带着幽怨,但是看到李无痕那副病怏怏的惨样,也就没有继续数落下去。
整理完头发,慕容清雪面不改色的将已经在体内生根的红羽拔出,再用自身气机将那点残存邪气驱除。
“这次也有我的失职,没能探查清楚城中情况,抱歉。”
李无痕心有愧疚,说道:“是我的错,是我之前信不过你。我这一路走来,不知被多少人骗过利用过了,对不起。”
慕容清雪虽然不知道这小半年李无痕究竟经历了哪些事,但至少还是知道他是丰邑大败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光凭这一点,慕容清雪觉得他的心境想必会比之前变了许多,谨慎一点未必是坏事,就是方法错了。
“没关系,能活下来就好。” 慕容清雪将李无痕体内气机调整好,说道:“你的天赋不止于此,就是没去用心修炼。你师父是过世了?”
李无痕点了点头,心里越发难受。
慕容清雪把李无痕提了起来,郑重其事地问:“如果我教你,你可想学?”
李无痕缓缓点头。
“如果我要你从头开始,你可想学?”
李无痕愣了一会,最终还是摇头。
慕容清雪嘴角微扬,又问了一句为何。
“我还没把师父嘱咐我要练的功法练完,先把它们练好了再向你请教。”
慕容清雪拍了拍他,夸赞道:“这才像样。学不在多而在于精,既然你师父给你留下了什么那就不该忘记。好好学,你日后一定会比公孙天行强。”
“真的?”
“他不是你师兄吗?既然师出同门,哪有后浪推不了前浪的道理。”
李无痕笑了笑,只把这当做勉励的话语。毕竟这一路走来,就属公孙天行这位大师兄兼天师府大长老最看不透,况且他还是北曜天君世子,将来天界的一方诸侯,实力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慕容姐姐,你是不是讨厌他?”
“我?” 慕容清雪一时哽住,但很快就说:“当然讨厌。除了打仗这家伙就没个正经样。别看他文绉绉的,其实就是为了勾搭姑娘的手段。整日易容出去招蜂引蝶就没个止头,下流!”
头一次看见这位慕容家大小姐碎碎念,李无痕心情顿时舒畅许多。比起长辈对晚辈的谆谆教导,他还是更喜欢朋友之间的坦诚相待。行走江湖游历四方,不就是多涨点见识,多交点朋友嘛。
“你接下来要去哪?”
李无痕想了想,说道:“要去天峻,用走的。”
慕容清雪歪头看着这位与其他天仙很不一样的后辈,微笑道:“不觉得麻烦?”
李无痕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气机调整到最为平静的状态,回应道:“我想亲眼见识凉州的风土人情,和这片土地曾发生过的一切,就像读一本书那样。”
慕容清雪高声了一个好,进而继续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好一个少年志气。白狐由我来对付,你放心行路便是。”
……
看着眼前人大快朵颐的样,苍鸮很难相信这是皇上的第六子。但如果凭样貌,这人与宫中的那位六殿下别无二致。没有易容法术,没有生根面皮,直觉告诉他此人就是货真价实的六皇子。
可是圣京远在两千七百里之外,皇子要是出宫远行,他身为止武门都统怎会全然不知?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名字问不得,年岁问不得,就连行程也问不得,苍鸮第一次觉得用来保护皇室宗亲的规规矩矩是如此麻烦。虽说天高皇帝远,但如果眼前这位真的是六皇子,那么他这个犯了忌讳的家奴也就活到头了。
怪不得那些手下不惜耽误搜查工作也要把这个惊人发现报上来,感情是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上司啊!
苍鸮心里恼火,脸面却是温和如春风。眼下只能把他当作主子供着,要是日后露出马脚,非要将这小子剥皮抽筋不可。
吃累了,姚文泰抹去嘴角饭粒,对周围人问道:“桌上这么多菜,你们不吃吗?”
苍鸮起身离座,“您要是这么说,奴才们可更不能吃了。”
听他这么一说,姚文泰想起元士兰以前说的主仆之分。主人叫用膳,仆人叫吃饭,这是其一。除非是十分亲近的仆人才有可能得到主人赏赐的食物,其他仆人一概在别处吃饭,这是其二。主人用膳完毕要走,仆人就更没理由留下来填饱肚子,这是其三。若没遵循以上几条,就是逾矩。
皇宫中的条条规矩,被元士兰用通俗语言一一解释。姚文泰以前听了只觉得麻烦,没想到今日竟能够派上用场。
姚文泰把帕子随意一丢,脸色也沉了下来:“你们真够厉害的,出了宫也认死理,难怪皇上对你们如此器重。”
“六殿下言过了,守规矩是我们的天职本分,不是什么厉害之处。皇上心怀四海万方,无论何人,在皇上眼里都一样。”
苍鸮滴水不漏的话语让姚文泰找不出任何信息,直到现在,他仍不清楚对方是什么官。跟那些阉人相比,这些人的阳气要重得多。而且肯定不是文武百官那类的,要不然不会以奴才自居。宫里来的密探?很有可能。
姚文泰想起身告辞,但是对方看上去并不想让他简单的一走了之。皇帝手下的密探在帝国边疆之地发现了一个完全相同的皇子,这换谁都得犯迷糊。倘若对方不信自己是真皇子,那自己也就别想离开这家酒楼了。
姚文泰一时的犹豫让苍鸮有了新想法,他试着问道:“殿下身边是谁在伺候?奴才有几句话要跟他们说。”
“我身边是有几个奴才来着,不过刚刚发了大水,我找不到他们。” 姚文泰额头冒出几滴冷汗,盼着对面那位大人能够开恩让他去找梦行云他们。